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闭上你的眼 作者:张挽微 文案 那年七夕之夜,两人躺在床上,毕沐突然发笑:"堂叔,我们是不是该相互改一下称呼?" 旁边的人揽过她,朝她眼睛里吹气,戏谑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她奉他为神,崇拜至没有尽头; 他笑她傻气,却宠得无法无天。 毕沐:"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讨厌自己的平凡无奇。" 毕延京:"不要试图以这种隐晦而拙劣的方式跟一个高智商的人表白。来,跟我学,闭上你的眼……" PS:若不清楚创作背景,请勿随意发表不友好评论;想了解创作背景,欢迎移步读者群 阅读提示 1、暖,苏,宠,甜 2、国际象棋之神VS平凡上进学生 3、男主拽,女主乖;有原型,你猜 内容标签:竞技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毕沐,毕延京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1      “单字‘沐’,三点水加一根木头。”      “沐浴的沐啊,真好听。”      “嗨,这死丫头当年挑在我洗澡的时候出来,他爸就给她随便取了这个名字。”      眉头皱成囧字形,坐在车上后座的毕沐无比后悔答应妈妈跟着她来参加这个远房堂亲的婚礼,她就非要说出这名字的灵感来源嘛?好像洗澡的时候破了羊水是一件很神奇、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说起来,小沐跟我家延京也差了一个辈。”      “该叫‘堂叔’吧?”毕沐的妈妈显然也理不太清两家之间远得有点牵强的亲戚关系。      两个中年妇女坐在车子前座絮絮叨叨地讨论着,毕沐心不在焉地把头转向车窗外。      今天举行婚礼的,是毕沐的爸爸的隔代堂姐,血缘上已经算是很疏的了,但是那位隔代堂姐的长辈想要让自家女儿的婚礼热热闹闹,所以把邀请函到处发,有点关系的亲戚都收到了。      下个学期,毕沐就该上初二了。暑假成天宅在家里看漫画、看小说、追电视剧。毕妈妈看着她太闲了,就拉着她一起来市里参加婚礼。      开车的周阿姨是新娘的堂嫂,帮着接待从省内小城市过来的两母女。      毕妈妈跟她也是第一次见,两个刚认识的中年妇女,谈论的话题必然离不开各自的小孩。      “小沐啊,”周阿姨侧头喊了一声,毕沐赶紧把头扭回来听她说话,“学习怎样?中考时考到市内的高中也挺好的,这里高考的政策多,有个特长什么的,容易加分。”      学习怎样?一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永远在班上中下游水平。      特长什么的?没有,一项都没有。等等,能连续十二个小时看完一本漫画,算不算?      当然,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毕妈妈就用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开始数落她的平凡和不上进。      毕沐只好堆出一脸十足懊悔的笑容,这是她与妈妈多年抗争学会的招数——永远不辩驳,越乖巧就越快结束。      周阿姨笑着摇了摇头。她也是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能理解毕妈妈的恨铁不成钢。      “孩子嘛,总有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别给他们太大压力。”      毕妈妈听她这么说,顺口问道:“刚刚我好像听你说,你儿子跟那个神童是同名的?就是那个下棋很厉害的男孩子,哎呀——”      她拍了下大腿,神情惊讶继续说:“好像连姓也是一样的,不会那个就是你儿子吧?”      周阿姨抿嘴笑,有些许的自豪与骄傲从脸上洋溢出来。      “也没什么厉害的,他喜欢玩,他爸也支持,也就当个兴趣。”      还真是她儿子?!毕妈妈差点瞠目结舌。      周阿姨又说:“昨天让他帮我去成衣店把礼服取回来,结果他今天早上才去,这不,耽误得我现在还没换上呢。还得载着你们绕一圈回家里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毕妈妈还沉浸在震惊当中,那个自小被称作神童的男孩子竟然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亲儿子,怎么她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普通…………      毕沐没注意听她们的谈话,只知道现在要先绕回这位堂伯母的家里。      2      车子在一幢三层楼的小公寓前停下,周阿姨招呼毕妈妈进去屋里,帮她看看礼服的上身效果。      毕沐跟着两个大人下了车,夏日上午的阳光有点刺眼。      “喂,你怎么还没去婚礼现场!”周阿姨关上车门,仰头喊了一句。      母女俩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毕沐下意识拿手遮在眉骨处以挡住太阳光线。      视线所及之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反光,光束正好刺进毕沐的眼睛里。      有那么一霎,她完全睁不开眼。      偏了偏头,毕沐才看见二楼窗台上坐着一个人。      黑色长裤,黑色T裇,一条长腿屈起,手里正在折着纸飞机。      她年纪小,词汇也贫乏,脑海里只涌出一句话——这男生,长得真好看啊。      “有比赛,婚礼就不去了。”有着强烈质感的男生声线,穿过阳光传到她耳里。      坐在窗台上的人回着周阿姨的话,扬手向前推了一下,那架白色纸飞机从他修长指间飞出,斜斜地落下来,正好落在毕沐白色的小皮鞋跟前。      只见他拨了一下额前有点过长的碎发,然后就离开了窗台,转身进了屋里。      毕沐眼尖,看见了他耳垂上的那颗耳钉。      原来刚刚反光的,是他的耳钉呀。      是左耳,还是右耳?      她突然想起漫画里的一些男主角,还想起了一个词,叫“性感”。      “那可是你堂姐的婚礼!”周阿姨脸上无奈,眼里却带笑,显然心里已经默许了他的话,只是象征性地提醒一句。      “那就是你家延京?”毕妈妈跟着她往屋里走,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天才,难免有点激动,不由自主夸了一句,“真是相貌才华样样都拿得出手。”      周阿姨早就习惯了听到这些话,神情如常地笑笑没说话。      毕沐捡起脚跟前的纸飞机,再次仰头看了一眼那个窗台,才跟着大人进去。      延京,毕延京。      3      那天的后来,周阿姨的儿子果然没有去参加那场婚礼,毕沐有点失落。      下午回家的时候,毕妈妈以那个天才为比照对象,又把毕沐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      唉,从此她的世界,又多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这次她是真的很不服气呐,周阿姨的儿子都已经上大学了,作对比也不能找一个年龄差如此大的吧,而且据说,还是一个一路顶着神童光环长大的天才。自己妈妈也真是狠得下心。      毕沐坐在车上,从口袋里拿出那架被压扁了的纸飞机,小小心展开,上面写了几行字母符号和数字的组合式子。      这是……高等数学之类的?      回家后对着电脑,把上面的符号一个个输进搜索栏,查了好久,才知道那是国际象棋的一种记谱法。      可是,国际象棋的记谱法又是什么东西?      毕沐把“毕延京”三个字输进搜索栏,网页转出来,第一条就是他的个人资料。      基本信息下面,长长的一串,全是参加过的比赛和获奖记录。      于是,她全程以一种目瞪口呆的状态看完了跟他相关的所有资料新闻、媒体报道。虽然不多,大半数还是从国外网站上的网页翻译过来的,但每一篇的内容都让毕沐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神童,天才,破多项世界纪录,年少成名的超一流职业棋手,第一个在二十岁之前等级分突破2800的亚洲男孩,被公认为中国国际象棋历史上实力最强的棋手。      嗯……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不明觉厉?对,就是不明觉厉。      好像超厉害的样子,可惜她真的不太懂。      国际象棋?毕沐只知道五子棋,顶多还知道有围棋,就公园里那些老大爷边遛鸟边玩的棋……      “死丫头!作业写完了吗?还敢给我玩电脑!”      毕妈妈响彻云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赶紧从电脑前的椅子跳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书桌前,摊开课本。      这天之后,在毕沐房间里幸存了五六年的台式旧电脑,终于被毕妈妈转移走了。      她趴在书桌上叹气,唉,又少了一位并肩作战的革命同志,以后拿什么追剧啊,客厅完全就是妈妈的天下。      晚上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毕沐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人,跟网页上他那几张童年时期的青涩照片重叠起来。      越想,她心里便越是蠢动,最后干脆爬起来重新打开台灯。      握着笔发了一下呆,才在日记本上写下下学期的学习目标。      为什么要写这东西?      因为,她也终于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的确、真的……是有点太普通了。      写这东西就能特别一点吗?      不能,但能让她对明天充满斗志,甚至没空去想下一集的漫画更新。      4      事实证明,人总是对未来抱有过大期望。      初二刚开学不久,在经历过与懒惰和松散的数次斗争后,毕沐看见书店里的漫画,简直想吞口水。      中学生的自制力本来就差,她的自制力又处于平均水平之下,更差。      期中考试之后,终于没忍住,把想看已久的漫画和小说一次性买了回来,抱着满满一书包的“精神粮食”回到家。      正想偷偷摸摸溜进房间,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爸爸。      “这次考得怎样?”毕爸爸对毕沐成绩的紧张程度虽然没有毕妈妈那样强,但总归是关心的。      “还、还好。”她抱着书包,有点怕。      毕爸爸点了下头,没说什么,估计也是看穿了女儿的心虚,没再追问。      晚饭餐桌上,毕妈妈没吃两口,就开始说起周阿姨的那个天才儿子。      “听说昨天已经争取到了参加世界冠军赛的资格,还真是吓人,那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有什么吓人的,人家本来就是神童。”毕爸爸夹着菜,接她的话。      “以前没听你说过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堂亲啊,哎呦,他父母就不愁了,哪像咱这死丫头,整天懒懒散散的…………”      “不过就是下棋的天赋过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爸爸看了一眼女儿,又说,“我们女儿还小,又乖,会变厉害的。”      其实这话,明显是安慰的性质比较强。毕沐听出来了,更沮丧。      吃完饭后,她默默地回了房间,默默地把书包里的小说和漫画都塞进柜子里,默默地锁起来,默默地摊开日记本重新定目标。这一次,还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说来也奇怪,以前爸爸妈妈没少拿别人家的孩子来刺激她,但每次她都可以没心没肺地做到过耳就忘。      偏偏这个长她好几岁、一看就知道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天才,真真切切地刺激到了她。      5      限于自身天生的普通资质,初二到初三,毕沐的学习成绩提升得极慢,幸好没有出现倒退的情况。      初三中考前一段时间,她学到几乎入魔,连一向苛刻至极的毕妈妈也忍不住劝她晚上早点睡。      那时候,毕沐觉得做试卷越来越顺手,于是就很神奇地,在考场上顺手考出了一个高出自己平时水平很多的成绩。      毕妈妈笑逐颜开地拿电话跟一众亲戚炫耀了大半天,那语气,就跟中了头彩、下一刻就能买下豪宅一样。      毕沐在一旁翻着那些被锁了两年的漫画,安静地翻了个白眼。      但最后,她还是没能被市内的重点高中录取。当然,父母都不希望她的高中离家太远,去县里最好的高中读就已经很好了。      毕沐却想起那年周阿姨说的话,还有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心里失落至极。       ☆、第2章   1      高一第一次学习如何写八百字的作文,毕沐盯着投影仪上老师给出的最新作文材料,双眼睁得老大。      “自小被称为‘中国第一神童’的国际象棋界天才毕延京,首次冲击世界冠军赛遗憾落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想暂别棋坛一段时间,引起国际象棋界各种猜测,天才是否就此隐退?请根据以上材料,以‘挫折’为主题写一篇…………”      他……失败了?      毕沐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则作文材料      自从知道有毕神这个人的存在后,她在微博上的关注,就全是跟国际象棋相关的东西。      她知道上周一在波兰举行了最新一届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截至上个周末下午,赛况进展是这样的:当今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棋手毕延京,在之前的淘汰赛一路领先,留到最后,即将挑战卫冕世界冠军的挪威棋手卡洛夫曼。      今天已经周五了,而毕沐得知冠军赛结果的方式,竟然是通过语文课上的作文材料。      因为在她们的高中有一个相当不人性化的规矩:学生在上学期间是不能携带手机的,必须上交到班主任那里代为保管,周末才能拿回来。      同学们都在小声讨论着,毕沐看着幻灯片材料上“暂别棋坛”四个字,握着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后面一张桌的一个男同学是国象棋迷,兜着自己知道的那一点棋坛事情,老神在在地跟周围同学说:“失败是肯定的啦,毕神在国内国象界是称霸,但在国际上可不是那么无敌的,比他牛的人多了去了。”      那男同学的语气让毕沐觉得很是不爽,她转身说了一句:“他是我们国家的骄傲,你知道什么?”      男同学面上顶不住了,扯了一下她的齐肩短发,反问:“你又知道什么?女生懂什么国际象棋?”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堂叔。”      毕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把自己都惊着了。      周围几个侧耳听着的同学纷纷笑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停下讲解,指着他们这个方向问道:“都笑什么?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笑笑。”      那个棋迷男同学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毕沐同学说作文材料里的毕神是她堂叔。”      全班都哄地爆笑出声,不知谁说了一句:“毕神还是我亲哥哥呢。”      语文老师是个颇幽默的老头,也笑着说:“这个……也有可能,我们毕沐同学跟人家同姓嘛。”      明显是在嘲笑她的话。      毕沐的脸唰地红了。      可要说起来,他,真的是她的堂叔呀。      大人们说的,她父亲的爷爷跟他的爷爷是同一个父亲,这样,毕神难道不是她的堂叔吗?      虽然,血缘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毕沐还是拼命想跟他扯上点关系。      她刚刚跟那男同学说的“我当然知道”,也不是骗人的,而是真的知道。      想想看,从初二迷他迷到现在,她也算是他的资深棋迷了。即使只见过一面,但毕沐把这位毕神的个人履历看了不下百遍,早已烂熟于心。      毕延京,七岁开始接触国际象棋;十岁获得世界冠军杯男子十二岁组的冠军;十二岁拿到国际象棋最高头衔的“特级大师”称号。      十三岁到十八岁间,放弃了学业,成为职业棋手,活跃在国际棋坛。      因为每次参加比赛时手里总是拿着一本《山海经神话故事》,且一路姿态无敌,所以被广大棋迷称为‘毕神’。      十八岁,个人等级分累积突破2750,打破国内棋手的记录,达到国际超一流水平;十九岁,等级分突破2800,代表中国进入世界国际象棋前四强,后被俄罗斯公立体育大学破例招收,主修国际象棋学士学位。      十九岁到二十三岁,边在俄罗斯修学位,边参加各类比赛,拿下无数奖项,打破许多记录。“毕延京”这个名字,早已成为国人在棋坛上的骄傲。      毕沐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是在他上大学放假期间,二十一岁,已经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棋手。      而这次,刚大学毕业的他,代表中国去参加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与其他三位顶尖棋手竞争,最后挑战当前世界棋王。不论输赢,都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怎么轮得到一个高中小男生对他落井下石?      毕沐越想越觉得郁闷,胸中憋着一口气,自此再没跟后桌的那个男生说过一句话。      她没意识到,像她这样的,已经超出了资深棋迷的范畴,应该叫‘骨灰级棋迷’。      2      周末回到家里,毕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去找毕神的赛后个人采访视频。      镜头前的他,身穿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休闲长裤,都是纯色系,没有多余的图案或Logo。神情慵懒,还有点游离,显然是赛后的精神状态极不佳。      但还是那么好看啊。不对,是越来越好看……      其实也就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采访视频。因为他之前从不接受媒体采访,也根本找不到与他相关的视频。      毕沐把这短短的几分钟视频反复看了几遍,直到毕妈妈喊吃饭,才关掉电脑页面。      餐桌上,爸妈也在讨论这次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的结果。可惜说的都是毕沐已经知道了的消息,所以她压根没参与进去。      写完作业后钻进被窝里,毕沐忍不住拿出手机登上微博,热搜榜上已经没有跟“毕延京”三个字有关的东西了,毕竟已经过了几天了。      在国内,国际象棋也还不是全□□动,不可能一直维持着热度。      但在国象棋迷心中,这绝对算得上是头等大事。      大型国际象棋论坛上,大家都在关心着同一件事——毕神到底是不是要暂别棋坛?甚至彻底隐退?      他本人没有任何公开的社交账号,多年来一直像个迷一样,神秘又朦胧。而正是因为如此神秘,反倒吸引了更多像毕沐这样极度崇拜他的门外汉。      之所以说“门外汉”,是因为毕沐自己对国际象棋这东西,真的……不怎么懂。      她只关心他本人。      然而很快,毕沐就不得不先关心一下自己了。      因为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她又重新回到了那种全班中下游的水平。      这所重点高中变态得很,每次新学期开学,都要根据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名来分重点班和普通班。      因为入学成绩好,毕沐第一学期被分在重点班,要是下学期被踢出去了,先不说自己有多丢脸,妈妈那里就肯定不好交代。      于是下半学期,她使出吃奶的劲去追赶,勉强留在重点班。      3      冠军赛后,毕神果然突然间沉寂了,没有再参加任何比赛,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甚至连他的行踪,都没人知道。      无数棋迷在论坛上互相打气;微博的官方后援会上,天天签到的人不减反增。      但是,也只有这些棋迷,才坚定地相信毕神还会复出棋坛。外面公众媒体的猜测,渐渐地已经趋于悲观化。      毕沐自然以一个资深棋迷的身份要求自己去相信他会复出,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不知何年。      大好年华,巅峰时期,一代天才,怎么能因为首次失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隐退了?      4      一年已过,高二第一学期,化学老师发现毕沐的化学成绩很是突出,让她去试试校内化学选拔考试,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市内参加十月份的高中组化学竞赛。      毕沐觉得,自己十七年来的运气全在这一个月被用光了。      因为她在化学选拔考试中,竟然进了全校前十名,又得到了化学老师的强力推荐,最后真的代表学校去市内参加化学竞赛了。      十月三号,正是国庆假期期间。      毕沐和其他学科的参赛学生,跟随着带组老师去了市内。      可能又是受限于智商水平,这种高难度的竞赛考试,把毕沐考得头晕脑胀。      试卷上的最后两道大题,她根本看都看不懂。毕沐终于体会到了“留白”的魅力——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垮着肩膀走出考场,她已经沮丧到不能再沮丧的程度。      同校的参赛同学还没到齐,毕沐向老师申请,先去下洗手间。      然而再出来时,老师和同学都不在校门口了!      毕沐四处找了一下,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人在等各自的校车,但她们学校的人,好像……真的……已经……走了……      她拿着考试文具袋站在校门口,这下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难道没人发现她还没上车吗?      5      这所市内高中是这次考试竞赛的考场。      竞赛当然不许学生带手机,毕沐在校门口站了几分钟,只好去保安亭借电话,但她不记得带组老师的手机号码,只好打给远在县城的妈妈。      毕妈妈一听到她的话就激动起来,嗓音立马拔高几个度。      毕沐赶紧把话筒从耳边拿开一些,旁边的保安大伯都笑了。      毕妈妈也是个粗心人,早就不知道把她学校的联系方式扔哪个角落了,县城到市内,又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她一时也有点头疼。      最后毕妈妈一拍后脑勺,让她把具体位置报给她,说,等一下让你周阿姨去接你,要记得跟人家道谢。      周阿姨,是毕神的母亲,她知道的,也还记得自己见过她。这几年,毕妈妈跟周阿姨聊得很好,有事没事就打打电话。      毕沐答应着放下话筒,回到校门口继续站着等,手里捏了文具袋的一角,齐肩的头发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      谁知,周阿姨也在外地出差。      后来发生的事,毕沐发誓自己连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胆的……      6      “知道了,挂了。”      毕延京在公寓里补眠,被母亲一个电话吵醒,按他的性格,此时,没什么好心情。      开车去那所高中的路上,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极力消散着自己面容上的戾气。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那里还有好些其他学校的师生。      来回扫视了一遍人群,他才打开车门下车,搜寻着符合情况的高中女生。      毕延京当然不记得自己见过毕沐这号人,但是毕沐连他唇线是什么样的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反复看了无数遍他被曝光在网络上的青涩照片和上次那个视频呐。      所以,当她瞥见那一抹高挑修颀的身影时,顿时惊讶地捂住嘴,不自觉睁大眼睛,从多个角度,认真仔细地瞧了瞧。      天呐,毕神……      骨灰级粉丝见到自己的偶像,一般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迫不及待要让偶像记住自己;第二种是近乡情怯保持最佳距离。      毕沐就属于第二种,我们称之为理智型粉丝,当然,换一句话说,就是龟缩型的。      她忘记了刚刚一直记着的一件事——他是周阿姨的儿子。所以现在也没想到他可能是来找自己的。      而毕延京,懒得去问母亲关于那位高中女生的外形特征等,他选择了最简便的方法——      站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高声问了一句:“哪位是毕沐?”      他的声音清冽独特,一听命中,刻意提高的音量足以让校门外所有人都听见他的话。      毕沐背转身去,飞速理清眼前的情况。尔后在心里哀嚎一声,她的所谓“近乡情怯保持最佳距离”,瞬间就灰飞烟灭。      转回身,毕沐挥了挥手臂,等着神的视线看过来。      他耳垂上的耳钉闪了一下,在她心上划过一束光芒。      好看的男人果然是越长越好看的,不愧是国象棋坛上的容貌担当。      毕神的神情有点慵懒,长眉微微上挑,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捏着文具袋的手指尖都紧张到泛白了,心跳如擂,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中纠结着无数问题,比如,应该喊他什么?该不该微笑?怎样自我介绍……      待他走近了,帆布运动鞋就在面前了,毕沐才稍稍抬起头,怯生生喊了一句“堂叔”。      毕延京的嘴角抽了两下。      靠,他这么显老?居然被人称“叔”?      “上车,送你去车站。”他的语气不怎么好。      但这声音……声线华丽,声色慵懒,质感强烈,即使语气不好,对一个声控来说,已经是开口跪。      一年前那个唯一的采访视频夹杂了很多杂音,毕沐是第一次近距离听见他的本音。      完了完了,她追了一尊全身都是宝的神……      见她望着自己发愣,毕延京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她立刻回神,应着他上一句话说:“哦,好,那个……谢谢堂叔。”      堂……叔……      毕延京再次皱眉,不是……他真有这么老吗?      强迫自己接受下这诡异至极又对他折辱至极的称呼,毕延京克制着脾气不去吓到这小女生。反正也不熟,随便她叫去吧。      现在是下午,他肯定不可能亲自把她送回家,那可是好几个时辰的车程。      毕沐揪着衣角的那只手揪得更紧,跟着他上了车。    ☆、第3章   1      车上,毕沐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直,双眼直视着前方,坐得端端正正的,像小学生在上公开课一样。      毕延京一手支着车窗边沿,扶在额前,半遮眉骨,显然是没睡醒还犯困的样子。      手机在震动,他接了之后,淡声懒懒地应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你阿姨说,你妈妈让你这两天先在这里住,后天她有事要过来,顺便接你。”      毕延京把手机递给她,又说:“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毕沐早就囧了好吗,也不知自己妈妈在想什么,非要让她在明明不熟的、隔代又隔代的亲戚家里住两天。      她接过手机,清了清嗓子,问电话那端的毕妈妈:“妈,我不能今天回家吗?”      毕妈妈小小声说:“臭丫头,明天我们家要去办市内户口,反正都要把你带过去,你留在那里不是省了来回两份车费么,瞧你那榆木脑袋!”      毕沐:“……哦。”      无比熟悉的、专属于妈妈的小市侩。      “对了,你周阿姨在外地出差,你可能要跟你毕神堂叔住两天,”毕妈妈拿着话筒边笑边说,像占了多大便宜一样,“找机会多跟你堂叔交流交流,沾沾天才的神光。哎呀,我都没想到她儿子竟然在家,还以为………”      毕沐下意识地把手机换到靠近车窗一边的耳朵听电话,生怕旁边的人听见自己妈妈的话。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她把手机还给他,提醒他上面收到了几条微信。      毕延京低头去看手机,尔后立刻转头瞥了毕沐一眼。      搞什么?   让他照顾这小女生?   两天?      果然应该从一开始就直接忽略母亲的电话。      心里颇为烦躁,修长漂亮的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方向盘,毕延京问她:“我没住在家里,我家里没人在,你是要跟我去公寓住,还是想去我家住?”      意思就是,如果要跟他住,就得去他的个人公寓;如果不跟他住,就得一个人在他父母家里住。      然而毕沐有点迟钝,没反应过来,只说道:“都、都可以。”      敲在方向盘上的长指,节奏变得愈加快。      毕延京很烦。      他最讨厌别人说“随便”、“都行”、“怎样都可以”、“你看着办就好”之类的话,这特么不就等于没说么?      他耐着性子问:“会做饭吗?”      “嗯……不大会。”毕沐如实回答。      “晚上一个人睡怕吗?”      “……可以自己睡一个房间。”潜台词就是,她不敢一个人住一个房子。      毕延京改为双手握着方向盘,调转车子的方向,线条分明的脸在暮色下显得有点淡漠。      他说:“去我公寓。”      毕沐才不知道车子方向本来是往他父母家开的。      她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很紧张,要跟自己最崇拜的人近距离相处两天,想想都难以平静。      还有,他这一年来,都在家吗?   都做了些什么呢?   会复出棋坛吗?      2      毕延京不喜欢跟别人住一起,即使是自己的父母,因为他讨厌任何多余的声音。      尤其是当他独自在摆弄棋局的时候,一点点噪音都会让他不自觉皱起眉头。      所以,二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家里住过,一个人搬到市郊区的一套小型公寓里,每次回国都独自住在那里。      每年参加比赛获得的奖金足够支付他的一切开销,上大学期间得到的丰厚奖学金都没处花,放在银行里快长草了,他也没管过。      大概是天才身上都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比如毕延京,稍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与人相处的耐心几乎为零,没有必要的时候,根本不愿意理人;而到了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又可以嬉笑怒骂甚至毒舌傲娇。      当然,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有必要”,全按照他自己的标准来。      更当然的是,毕沐完全不知道他这点脾性。      所以,当毕神说跟她说了一句“我补眠,没事别来敲卧室门”,然后就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她站在客厅,简直不知所措。      毕延京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只着一件黑色T裇,往床上躺下。      闭上眼睛之前,他极其难得地意识到,被他扔在客厅里的只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女生。      他烦闷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起身打开房门,对着傻站在客厅里的人说了一句:“饿了可以去翻冰箱,不过我不保证里面有东西;这里没电视,书房有书也有电脑。”      一天之内说了这么多话,他都佩服自己的耐心。      房门重新关上,毕沐张了张嘴,又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间公寓有点乱,嗯……应该说很凌乱,所有东西都不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家居装修全是冷色调的,跟他本人的风格气质一样——慵懒,疏离,漫不经心。      毕沐放下自己的考试文具袋,挽起校服袖子,开始动手整理散落在客厅各处的物品,还打扫清洁了一遍,做完这些时,天色早就黑了。      她有点饿,在厨房过道处找到冰箱,打开一看,全是各种瓶身印着英文字母的饮料,看起来像是果醋又像是酒。哪里有可以吃的……      毕沐对着冰箱发了一会儿呆,默默关上冰箱门,去他的书房里找书看。      嗯……书架上那些书名的英文字母她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懂。      翻开来看,直线、曲线、数字、字母、代数符号、数□□算符……还有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符号,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书。      她默默地放下书,想玩电脑,又不敢真的去动他的电脑。不能给毕神留下“网瘾少女”的印象。      围着书架转了几圈,毕沐在其中一排的最底层惊喜地发现了好些闲书。      她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但是……《山海经神话故事》?   《唐老鸭》?   《爱丽丝梦游仙境》?   《米老鼠》?   《汤姆与杰克》?      ………………      除了那本因为毕神而变得“大名鼎鼎”的《山海经神话故事》,其他都是她十岁之前看过的,难道毕神也会看这些书?      看来她跟天才之间,也并非全没有共同之处的嘛,至少看过同一类漫画书不是?      带着这份来得莫名其妙到有点好笑的荣誉感,毕沐喜滋滋地盘腿坐下来开始重温这些书。      3      晚上八点多,毕沐伸了一下腰。      她想洗澡,可是没有换洗衣物。      犹豫再三,踌躇再三,反复练习敲门的节奏和说话的音量大小。      半个小时过去,毕沐终于鼓足勇气站在他卧室门外,抬起手,小心翼翼、有节奏地敲了两下门。      里面没什么声响,隔了几秒钟,她又抬手敲了敲。      还是没反应?      毕沐甚至有点害怕了,万一他睡得正香,却被她这个麻烦鬼打搅了,生起气来怎么办?      第三次抬手,指关节还没落在门上,那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房里没开灯,他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头发有点乱,乱得有点性感,他皱眉问了一句:“什么事?”      毕沐一下子结巴了,“那个、我、我没带衣服,想、想洗澡……”      他的眉皱得更深,显然根本没考虑过这小女生还要洗澡。      “玄关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有零钱和钥匙,你自己去附近商场挑。”房门没有完全打开,他站在门口处,没再说别的话。      毕沐大概领会到他没说出的那句话了,应该就是——“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关门了。”      她后知后觉地弯了下腰说:“谢谢堂叔,那……我出去了?”      他貌似是点了下头,房门重新关上。      不知怎么的,毕沐觉得有点失望。      要一个人去商场买衣服啊?想想都让人感到孤单,而且还不认路。      “等等。”      嗯?她转身看过去,那人已经再次打开门站在那里了。      毕延京摸到房间里灯的开关,“啪”地一声,光线把他身后的卧室内景照亮。      很意外地,他的卧室跟他的整个公寓都不一样——整洁,干净,有条不紊。      他说:“我也去,顺便去吃个饭。”      毕沐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乖乖地站在客厅里等他。      4      其实毕延京是懒得做晚饭,他自己没所谓,但总不能不让人小女生也不吃晚饭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毕延京感觉她挺怕他的,出于照顾小孩的心态,他试着调节氛围。      “你今年几岁?初中毕业了吗?”看着很是稚气,顶多也就初二初三。      “周岁十七了,今年读高二。”      是吗?      他果然不适合与人交谈这些东西,没两下就冷场了。      毕延京一手插着裤兜,一手转着手上的钥匙环,叮铃铃作响。      “待会儿想吃什么?”      “嗯……都行,有辣的就更好了。”毕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毕延京挑了下眉。他从来不吃辣。      附近就有大型商场,两人先去服装层买她的衣服。      毕沐站在一排排衣服前,听了导购员的建议,拿了两套去试衣间换上。      毕延京倚在前台处,看着她走向试衣间的背影。      宽大的校服罩在小女生身上,显得她特别瘦,风吹就能倒的那种。      他笑了一下,回想起来,这真是无比诡异的一天: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不得不跟他住两天的小女生,还一口一个“堂叔”,让他听得毛骨悚然。      “堂叔,这套可不可以?”软糯的声音打断他游离的神思。      没错,同时伴随着那句让他毛骨悚然的“堂叔”。      毕延京敛起眼里的杂绪,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小女生,中规中矩的粉色系及膝格子裙,娃娃脸上有着同样粉的颜色。      不是不好看,就是太小孩子了一点。      但她好像挺高兴的。      毕延京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站直身,去睡衣那一排衣架上找了找,挑出一套中长米白色的套头睡裙,拿给导购员,说:“一起。”      导购员微笑着接过去帮他们结账,毕沐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个、堂叔……”      “嗯?”      “我还需要贴身的、贴身的……衣物……”后面那几个字的发音小到让人几乎听不见。      毕延京俯身近前一点问:“需要什么?”      毕沐的眼神四处游弋,最后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堂叔你等等”,然后就上前去跟导购员说去了。      4      两人离开服装层,乘着电梯上餐饮层的时候,毕延京才轻咳了两声,试图化解身旁小女生心里那点尴尬。      好吧,他确实忘了她需要贴身衣物。      所以就说,这世上最容易让人错觉自己丢三落四的事,就是照顾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陌生小女生。      开什么玩笑,他也会丢三落四?      记住,只是错觉!    ☆、第4章   1      “不痛苦吗?”      毕延京放下餐具,十指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问对面那个边吃边倒吸凉气的小女生。      “不、嘶——不痛苦啊。”毕沐专心吃着自己的餐盘里的剁椒鱼头,碎碎杂杂的鱼骨从她嫣红的小嘴里被吐出来。      “嘶……很好吃的,堂叔、嘶——你真的不尝尝吗?”      看着她不断拿一只手在嘴边扇着风,他想想都觉得舌根辣,说:“你慢点吃。”      她点着头,毕延京拿起手机点开小游戏,漫不经心地玩着。      现在的小女生,倒还真是好养得很,一盘剁椒鱼头都能吃得这么开心,而且还是辣的。      手机游戏里,他扮演的那只小兵一下子连灭六个小怪,毕延京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水,堂叔,嘶——帮我拿一下。”      白嫩嫩的手伸直在餐桌中央,小小一只,等着他把水拿给她。      毕延京不动声色地挑眉,递给她一杯冰镇饮料。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服侍人。   更奇葩的是,也不过才相识几个小时而已。      冷空调吹着也没有用,毕沐的额角还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因为她刚刚在“特辣”和“变态辣”两者之间,毅然决然地选了“变态辣”。      毕沐喝了一大口冰镇饮料,侧头呼出一口气,眉目间全是满足之意。      她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对着毕神恣意地笑开,红彤彤的双唇间露出两小排白牙,其中两颗小虎牙特别显眼。      看着的确是很满足的样子。      毕延京也不自觉被她的高兴劲儿感染,极其难得地绅士了一回,抽出纸巾递给她。      “刘海湿了,擦擦。”      “啊?”她晃了晃脑袋,额前的刘海果真湿湿地黏贴在脑门。      毕沐嘻嘻笑着接过纸巾,说:“谢谢堂叔。”      他收起手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为什么要叫‘堂叔’?”      这个问题他本不打算问的,因为这不过只是母亲一个朋友的女儿,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问与不问,都没什么区别。      但就在刚刚,他突然兴之所至,想听听她怎么说。      毕沐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餐桌上,跟他解释道:“因为我爸爸的爷爷的爸爸跟堂叔你的爷爷的爸爸,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的爷爷跟堂叔你的爸爸是堂兄弟,我的爸爸跟堂叔你就是隔代堂兄弟,所以我应该喊你————”      “也就是说,我是你隔代的隔代的叔叔?”毕延京打断她的话,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听到自己被人喊那个显老的“叔”字。      “嗯,我妈说这样应该喊堂————”      修长如玉的食指顶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处,他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      毕沐立刻闭上嘴,没有说出那个“叔”字,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毕延京左手手指的指尖“笃笃笃”地点在桌面上,这是他每次烦躁时或者陷入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手指敲打的节奏越快,声音越清晰,就表示他越烦闷,或者已经临近思考出结果。      知道他这个小动作背后含义的,除了与他相识较深的一些人,还有部分跟他交过手的高水平棋手。      毕沐当然不知道。      气氛有点奇诡,她也不敢看毕神的脸,只会安静地、傻傻地盯着他T裇上几个的针绣字母。      “隔了这么多代,谈血缘很牵强,”毕延京的手指停下敲打的动作,跟她说,“你不必喊我‘堂叔’,我也不算老。”      啊?连称呼都不给她喊?      毕沐知道他不老啊,九三年七月出生的人,今年七月才刚满二十四岁。      那什么,“堂叔”这个称呼很显老吗?      她是因为觉得听起来比较亲近,所以才选择喊“堂叔”的。      毕沐舔了舔刚刚被辣得有点干燥的唇,斟酌了一会儿,睁大了水润的双眼,小小心地、忐忑地问:“不喊‘堂叔’,那、那我可以喊你‘毕神’吗?”      她满脸的期待,神情是毕延京所熟悉的那种迷恋和崇拜。      国内国外,无数的棋迷,有幸见到他本尊的,无一例外都以这种眼神看他。      国象棋坛上给他怎样的头衔他都不关心,但毕延京不喜欢近距离生活在身边的人喊他‘毕神’这个称号。      没有理由,就是纯粹的不喜欢。      毕延京皱眉,烦躁地摆了摆手说:“那还是‘堂叔’吧。”      他说完就站起身去前台结账了。      毕沐多少有点失望。      因为,‘毕神’这个称呼,已经在她心里悄然回荡了三年之久。      可,她不是他,当然不知道被一个称谓割据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2      回公寓的路上,毕延京什么话都没说,也懒得费心思去跟一个小孩交谈。      毕沐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整个人被他的影子笼罩住。      她能感觉出,毕神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但其实,这就是毕延京的平常态——不爱理人,尤其不爱理跟自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的公寓是单人公寓,没有客房,只有一间卧室、书房、客厅、厨房和浴室。      他冲凉的时候,毕沐还在忐忑要怎么开口跟他要一张被子和一个枕头,好去客厅里睡过这一晚。      但当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却见毕神盖着夏被,屈着腿半躺在客厅沙发上玩平板。      隔着张大理石桌,毕沐大着胆问了他一句:“堂叔,你这里有多余的被子和枕头吗?”      毕延京放下平板,一手支在脑侧看向她,宽松的居家卫衣遮不住他漂亮的锁骨。      “客厅已经被我占了,你要被子和枕头做什么?”      毕沐:“………”      难道她要去走廊过道睡一晚?   还是不给被子和枕头的那种?      毕延京躺下去,拉上被子蒙住脑袋,颀长的身子占据了整张沙发。      他带着些许后鼻音的慵懒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卧室让你给,早点睡,好梦。”      毕沐站在那里,心脏砰砰狂跳,刚刚那声音真是好听到叫人差点溺毙啊。      褪去了冷意,原本清冽的声色镀上一层懒散质感,就像赤脚踩在柔软的细沙上,让人觉得痒痒的,又舒服至极。      能不能………多说两句啊?      当然,毕沐也就只敢这么想想而已,才不敢因为自己的声控本质,就开口要求毕神给她多说两句话。      嗯……还有,他刚刚说什么?   卧室让给她睡?   卧室让给她睡!      去睡毕神的卧室?   他躺过的床,他做过梦的地方……      完了完了,这么下去,她毕沐就要提前透支自己一辈子的运气了啊喂……      “别老看着我。未满十八岁的孩子超过十一点睡,脑袋会变笨。”      他那种卸下了防备、开口就让人跪的声音,又从被子下传了出来。      毕沐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又飚了上去,慌慌张张地跟他说了“晚安”,就溜进他卧室了。      背靠着房门发了好一阵呆,毕沐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期间几次,她试着上床去睡觉,结果身体一挨到他的床,就激动到立刻弹起来,捧着脸小声自言自语“天啊这是毕神的床”……      之前说话吃饭的时候,没感觉这么紧张。可是,卧室跟床是多么私密的空间跟东西啊。      离得太近了,反倒有点手足无措,这可是她崇拜了三年的棋坛之神。      3      次日早上,毕延京从外面晨练回来,一开门就闻到了煎蛋的香味。      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在厨房响起,还夹杂着碎碎叨叨念着什么东西的女生声音。      他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汗巾,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一手撑在腰间,侧耳听着那个小女生的碎碎念。      是在背英文段落?      靠,现在高中生的学习方法都这么奇葩的?边做早餐还能边背英语?      果然他这种没读过高中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厨房里的小女生穿着昨晚买的粉色连衣裙,合身俏皮,看起来才没之前那么瘦了。      忙忙碌碌的,也不知煮的什么。      毕延京撩开垂在眉间的半湿碎发,转身去浴室淋浴。      等他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着两碗面条,热气腾腾,很素,但看着还让人挺有胃口的。      毕沐擦了擦手,从厨房端出煎蛋,嗯……黑色的。      他挑眉,没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面条。      很显然,凡是没有瞎的人,都不可能去尝试毕沐做的煎蛋。      毕沐咬着筷子,拿眼角余光去观察他的神情,想知道自己煮的面条能不能……入口……      她早上起来时,客厅里早就没人了。      她也不会煮其他东西,只会下最简单的面条。      “别看了,这面条可以吃,但我肯定不会把它吃完。”毕延京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唇角。      毕沐“哦”了一声,瞄了一眼他碗里剩下的大半面条。      可以吃,意思就是能入口。   不会吃完,意思就是不好吃。      “等着。”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肩上还搭着一条擦头发用的白色吸水毛巾。      等着?等什么?      毕沐好奇地跟过去,躲在厨房门外,探出一颗脑袋,看他悠悠然地把葱切碎,洗了锅,开火,倒油,打开鸡蛋…………      毕神还会煮东西啊?      她发现,个体跟个体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可以无穷无尽的,比如她跟毕神。      她什么都平凡普通,他样样都优秀出挑。      真是……太打击人了。      骨灰级粉丝,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的偶像太出色,而感到失落。      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产生妄想的第一步。      4      毕延京从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藏青色的连帽运动服,长身玉立。      他找出鱼食,往客厅那个鱼缸里撒了一把。      “等一下我要出去,一起吗?”他背对着埋头吃早餐的毕沐,随口问了一句。      一起出去?   当然去啊!      吃得正香的毕沐听见这话赶紧放下筷子,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看向他。      “好啊,堂叔你等等,我就快吃完了。”她含糊不清地应着他。      有这么好吃吗?      约莫是觉得好笑,毕延京手中的鱼食又撒了一大把,鱼缸里那条鱼差点被它自己的粮食淹死。      毕沐解决完面前他做的早餐时,边擦着嘴角边问:“堂叔,你都是自己做饭吃的吗?”      如果不是经常做饭,厨艺怎么这么好?很简单的葱花蛋和冬菇面,却特别美味。嗯……比她妈妈做的好吃多了。      他笑了一下,促狭地避开问题:“不是,是厨具自动帮我煮的。”      毕沐:“………”      “走吧,回来再收拾。”毕延京拿了钥匙往外走。      “哦。”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匆匆擦了擦手就小跑过去,跟上他。       ☆、第5章   1      高二国庆的第四天,毕沐在市内跟万千棋迷心中的神一起度过。      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这一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种一不小心触到他真实模样的感觉,玄妙,深重,又不可理喻,不能呼吸。      唯一遗憾的是,这时候的毕沐实在不能算得上老成,很多东西都只看了个朦胧。      她的毕神,大概也一直拿她当小孩看待。      有些人是这样的,比起世故复杂的大人,反而更喜欢在小孩子面前袒露自己的本性。      即使只是冰山一角。      2      毕沐抱着一瓶矿泉水,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运球扣球的藏青色身影。      篮球场内除了毕神,还有几个看着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他们说说笑笑地打着篮球,显然是几个好朋友聚到一起随便玩玩的那种活动。      毕沐把脑袋压在手背上,手背压在矿泉水瓶盖上,矿泉水瓶压在自己的膝盖上,心里头晃晃悠悠的,看他轻轻跃起,把篮球扣进篮框里,修长手指抓在篮框边缘,身体悬空了一会儿才落下地。      帅气又漂亮的动作,他做出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似乎是玩累了,收了球往她这边的休息区走来。      “毕神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让不让人继续打下去了?”      那个特别高、蓄着一圈艺术型胡子的男人无奈地嚷了一句。他先前跟毕沐说叫他晃哥哥就好,还被毕延京斜了一眼。      另一个皮肤奶白奶白、戴着眼镜的附和着他道:“每次来跟他打篮球我都不敢说我打了篮球,特么球一直在他手上,我就只有看球的份!”      嗯……毕沐记得他说他叫孙森森,有点拗口,但是笑得很和煦。      “又不是没习惯,忍忍就过了。”有人带笑说了一句,声音不喘不急的。      毕沐侧了侧头,才看清那位走在毕神身后的男人,样貌儒雅。他是中途才过来的,毕沐不知道他的名字。      “徐小胖也太慢了,哥都快渴——!”没等那个“晃哥哥”说完,先前离开去买饮料的徐小胖就拎着塑料袋回来了。      “就你事儿多,我们神都没嚷嚷渴。”      徐小胖,人如其名,有点胖,眼睛也挺小。让毕沐联想到自己班上的班长,成绩很好人也很好,因为外貌的缘故,让人觉得很好亲近,常常被同学们差使着做这做那。      “喂!你买错了哦!”孙森森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朝毕神那边偏了偏头,才继续对着徐小胖说下去,“他不喝碳酸饮料的。”      徐小胖拍了拍脑门,“哎,我忘了他是万年果醋控来着。”      周治淮笑了笑,一手搭上毕延京的肩膀,“事儿多的是这位神才对。”      毕延京没说话,拍开他的手,拿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碎发被拨到一边,有点湿。      毕沐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毕神总是冷艳无敌的那个,连在朋友中间也是这样。      为什么是‘冷艳’这个词?嗯……因为她上周看的那个漫画里面,女主就是这么形容男主的。      为什么要套用女主的形容词来形容毕神?      毕沐被自己吓到赶紧回神,完了完了,进入重度臆想状态了,这都把自己当女主了……      3      毕延京确实从来不喝碳酸饮料,但钟爱各种果醋。      毕沐瞄了瞄毕神,刚刚那个徐小胖说他是什么?万年果醋控?      难怪他的冰箱里那么多看着像果醋的饮料。      他的嘴唇有点干燥,毕沐低头去看被自己压在膝盖上的矿泉水瓶,来时在路上随手买的。      恰好毕神走近了,她有点忐忑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瓶朝他晃了晃,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还有最后一口,堂叔,你要喝吗?”      喝你个头!   毕沐瞬间后悔了,想咬自己的舌头。   这都你自己喝剩下的了,居然还敢让神喝。      她逆着秋日上午的阳光站在那里,周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神情有点期待又有点懊恼,稚气的五官都纠结在一起。      毕延京挑了挑眉,走近几步,伸手把她手上的矿泉水拿过去,拧开瓶盖喝完那最后一口。      毕沐的内心活动:手指真是好看得厉害啊,仰头那几秒喉结滚动太性感…………啊,不对!重点是——他喝了,喝了她剩下的最后一口水……      众:“…………”      目瞪口呆状。   一脸懵逼状。      “我去……这是什么画面!我……简直……”陆晃拉着易拉罐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边的堂叔侄,“不带这样的,上回我不小心用了他杯子,那杯子转眼就被他扔进垃圾桶了……”      “谁?谁把我们的神换走了?这根本不是他。”徐小胖也惊呆了。      “那是他家里的亲戚?没见过啊。”中途过来的周治淮问还在吃惊的孙森森。      “叫他‘堂叔’,应该是他侄女吧。”      “那不就结了,”周治淮制止住众人的大惊小怪,“人女孩是他亲戚,递个水什么的,有什么好围观的?”      “不是……你就没看见他们用了同一个瓶子啊?只剩一口了好不好!”      那可是间接地接吻了啊喂!      陆晃认定毕延京的洁癖是选择性的,根本就是单方面地嫌弃他们这些人。      好吧,周治淮也承认,确实是挺那什么的。      如果那不是个看着还在读初中的小女孩,估计谁都会想多。      4      毕延京隐约听到那边的几个人在叽歪,他懒得理,也懒得解释。      方才渴了想喝水,就喝了,没他们想得那么复杂而不可置信。      对着另一边的垃圾桶,毕延京把空瓶子投过去,瓶子被精准地扔进去了。      他转头问毕沐:“还想吃辣的吗?”      又吃?不是刚吃完早饭一会儿吗?      “想。”      毕沐你没救了……      她暗自唾弃着自己,小小心地拿眼睛去瞄他,恍惚间见他嘴角带了些笑。      居然会这么轻易笑?      毕延京过去那几个人那边,让他们住嘴,安静下来。      “‘最后的午餐’,去不去?不去的话我们先走了。”他说着就作势转身,被陆晃拉住。      “别呀,这一次之后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聚到一起,”陆晃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说,“我代表众兄弟原谅你的‘选择性洁癖’了,这‘最后的午餐’嘛,还是要一起吃的。”      “滚!轮得到你来做代表吗!轮得到你原谅我们的神吗!”孙森森说着,招了招手让站在另一边的毕沐过来,对其他人说,“走啦,找个地方谈正事儿去。”      4      厢房里,他们坐在沙发上谈事情,毕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小茶几旁,专心致志地吃着摆在她面前的一盘香辣虾。      “大概什么时候能搞定?一定要等到下一届国象世界冠军赛的结果出来,你才回来吗?”徐小胖吐出瓜子皮,问毕延京。      毕延京没说话,徐小胖又看向陆晃,陆晃看向周治淮,周治淮看向孙森森,孙森森看向天花板。      徐小胖被气着了,瓜子皮到处飞,“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有个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还是不是兄弟?”      “不止你一个,我也不知道。”孙森森看向毕延京。      “还有我。”陆晃看向毕延京。      “咳咳,我也不清楚。”周治淮看向毕延京。      众多视线汇聚之处的那人,淡淡然地拿起桌上那杯苹果醋,喝光,放下杯子时,唇角有一道果醋液体流下,白皙肤色与红彤唇色映衬着,那液体显得更晶莹透亮。      他抬手,用修长食指的指腹揩去唇角的果醋。      明明是无意为之,却别样魅惑。      陆晃暗骂一句:一个纯爷们,偏偏生了一副上好皮囊,头脑还逆天地好使,这还让不让普罗大众活下去了?      毕延京的长指敲着玻璃桌面,修剪整齐、弧度优雅的指甲盖下,红润指尖很是漂亮。      其他人都不敢再看他,因为他在敲桌面……      也就是,他烦了。      毕延京却在这时说了一句:“两三年而已,我怎么会耐不住?”      孙森森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小声说:“可是我们耐不住好不好……”      毕延京抬眼,一手撑在自己脑侧,偏着头看他,翘着唇角道:“我记得,你家楼下就是夜店?”      “滚你丫的!”      几个人开始调侃孙森森的寂寞难耐,看似是忘了之前说的事情,其实各自心中都记着。      他们几个都是小时候在国际象棋少年宫认识的,彼此也算知根知底、情谊不浅的朋友。      只是这几个人当中,徐小胖半路转学围棋去了,现在是新锐七段职业棋手,去年刚拿到全国个人赛的亚军;周治淮上初中时就放弃了国际象棋,听从父母的建议专心自己的学业,大学去澳洲读管理学硕士,现在还没毕业;陆晃高中出了国,现在继承家族企业,每天公事缠身,好几年没碰过棋了;孙森森还坚持着,但也只能算业余国象棋手,当个人兴趣玩玩,因为据说他在医学方面学得很出色,所以家里人硬是把他送去学医了。      只有毕延京一个人还在国际象棋这条路上,顶着神童和天才的光环,一路遇神挫神,遇佛杀佛,直到去年在世界冠军赛上遭遇失败。      众人才意识到,原来毕神,也是会输的。      谁都知道,职业棋手不好当,出色的职业国际象棋棋手更是顶顶难当。      日复一日地在象棋世界里孤独遨游,在六十四宫格里做无穷无尽的变幻,在时间、空间和“子力平衡”的复杂宇宙中不知疲倦地移动着自己的棋子,极考验一个人的心智和精神修为。      尤其是在中国,国际象棋还不算普及广泛的一种智力运动。一个中国职业棋手要面对的,是无数具备相当成熟的条件的国外棋手。      去年波兰的世界冠军赛结束后,毕延京独自一人游历了几个国家,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瓶颈时期,如果不沉淀下来重新构筑自己的国际象棋世界,他的棋力就永远都难以突破当前水平。      他有他自己奇妙的精神世界,几乎没人能够窥探到他头脑中神秘的未知王国。      国象棋坛巨无霸、乌克兰老将托帕斯曾预言:毕延京这位中国棋手,或许是能重新定义国际象棋这项奥妙的智力运动的唯一人。      那时候,毕延京才十九岁,刚刚打破吉尼斯国象快棋的记录。      所以,如今孙森森他们说耐不住,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几乎所有关注着这位国际象棋天才的人,都在等着他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他本人却一副不急不赶的样子,还决定要再沉淀两年。      也还真沉得住气。       ☆、第6章   1        “我们神,你怎么沦落到要照顾侄女的地步了?”陆晃朝毕沐那边歪了歪头,又说,“不过倒是很安静的一个,不吵也不粘人。”      哪像他自己正在上高中的妹妹,千金脾气臭得简直让人分分钟炸毛。      敲着桌面的修长手指停下动作,毕延京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快一点了。      若不是经陆晃提醒,他都差点忘了那边角落的茶几旁还坐着一个小女生。      “不是亲侄女,阴差阳错冒出来的。”毕延京又喝了一杯果醋,看了看还在全心全意吃香辣虾的小女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加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听说上高二了,敢黏人才奇怪。”      “是吗?看着很稚气啊,还像个初中生。”周治淮看了眼毕沐。大概是她的娃娃脸显小,总让人错觉比她的真实年龄小很多。      “赶航班,得走了。”毕延京站起身,没继续说跟毕沐相关的话题。      他脸上似有笑意,上扬的眼角愈加上扬,跟其他人说:“不用太牵挂我,我是不会给你们回应的。有这份心的话,直接给我卡里打钱,数额不设上限。”      “一边去!开什么玩笑,你的个人财富加起来比我们四个人的还多。”孙森森飞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才潇潇洒洒地告了别。      最后的午餐,没有餐。      2      毕延京走过去毕沐那边,站在她身后,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毕沐只看见白皙修俊的手指一闪,抬头去看,正对上毕神弧度好看的下巴。      她站起来,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走出厢房门口了。      毕沐赶紧擦了擦手上红色的油渍,又喝了半杯柠檬水,酸得直拧眉。      “堂叔,我们是不———”      话还没说完,脸颊上猝不及防地被他微凉的指尖触了一下,毕沐瞬时觉得全身都有点僵。      他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小片沾了油的香菜叶,伸到她面前给她看。      毕延京笑了一下,用那种宠腻的、温暖的声色,差点没让毕沐当场捂住心脏溺毙。      他问她:“是闭着眼睛吃的吗?”      毕沐:“……不、不是啊,我是盯着它吃的……”      她边说边抽了张纸巾,用力擦了几遍自己的唇角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余渍了,才裂开嘴冲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毕延京转身往外走,双手放在运动服上衣的口袋里,没说什么话。      他身材修颀,后脑的黑发修理得没有一点杂碎翘起,让人看着很想上前去摸一下。      毕沐跟上神的脚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香辣虾太辣的缘故,此时她觉得满口酥麻。      3      回到毕神的公寓后,毕沐在他的再次允许下,终于忍不住趴在电脑桌前追最新更新的漫画,看完了漫画又习惯性去网上各大国象论坛瞎逛,看看有没有关于他的最新文章报道之类的。      毕延京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理东西,顺便补眠,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出来。      刚刚才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的毕沐,一听见他向书房走来的脚步声,立刻把手上那张纸条塞进、塞进哪里?      ———完了完了,她的连衣裙没有口袋!      毕沐转着眼珠,一咬牙,把纸条塞进自己胸前。然后差点被自己蠢哭,因为她胸前细嫩的皮肤被纸条边缘刺得好疼………      毕延京进来的时候,正见她背对着门、低着头不知道在身前费力掏什么。      “笃笃。”他敲了两下门,毕沐却仿佛听见了一阵巨雷声。      因为身高的缘故,她本来是蹲在椅子上看电脑的,结果“做贼心虚”,被他的敲门声吓到极度慌张,手脚忘了怎么反应,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摇摇晃晃就往下倒。      亏得他腿长,跨过去及时接住她,打横抱在臂弯里,低头看着被吓傻了的小女生。      岂止是吓傻,毕沐简直是被吓飞了半条魂,傻愣着,在他怀里直直地望着他,两手还揪着神的领口。      “堂、堂叔……”      “慌什么?摔下来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毕延京皱了眉,把她放下来,站在自己跟前。      “我,就是、就是有点走神了……”她心虚,不敢看毕神的双眼,唯恐胸口前那张刺得人生疼的纸条被他发现。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嗫嚅着补了一句:“对不起啊堂叔。”      毕延京没打算真的责备她,瞟了一眼电脑页面,上面是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标题写着:“全球智商前十之一的亚洲棋手毕延京,沉寂一年还会复出棋坛吗?”      他挑眉,轻轻跃上桌子,坐在上面,长腿慢慢晃着,可有可无地问了毕沐一句:“很崇拜我?”      “唔?”她不知所以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双手不自觉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有一个崇拜的人,也挺不错。我就比较可怜,至今都没有一个值得我崇拜的人出现。”      毕沐:“……哦。”      这么……张狂?      不过想想也是,他都快无敌到寂寞了。      他的对手只是经验比他多,论智力和领悟力,在当今世界,毕神的确找不到可以崇拜的人。      毕延京侧身,匆匆扫了一眼文章内容,翘了翘唇角说:“这些猜测都做不得准的。我的兴趣也没那么广泛,电竞、篮球、赌马之类的,都只是放松大脑的一种方式。”      那篇文章毕沐也看得差不多了,她知道上面有说到,毕神跟别的职业棋手不同,不单在国际象棋方面极其突出,其他兴趣爱好也是达到专业水平的程度,在很多领域都很出色。      但她此时却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才好,只能安静地听着他讲。      毕延京把手中的墨镜折起又伸展开,低眸笑了笑,突然开口谈到:“人有时候特别容易失控,会想说话,会觉得孤单,会突然想跟谁聊聊天,会想念某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人事物。没关系,再忍一会儿,拿别的东西来填满自己,就会习惯。”      毕沐:“………”      “一切都没那么难,只是你以为这就是不能忍受。明明不是,对吗?”      他晃着的长腿渐渐慢下来,垂在额前的碎发遮住眉骨,周身罩着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冷清。      “嗯,对。”毕沐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因为一直让毕神一个人说话好像很不礼貌。      毕延京抬头去看她,轻笑一声,眼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开,流光溢彩,很漂亮。      他从桌上跳下来,带上墨镜。      毕沐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而且……      单肩背着黑色的双肩背包,黑色T裇搭浅咖色休闲长裤,原本慵懒的眉目被黑色的墨镜遮住,于是性感的唇线就显得愈加性感。      毕沐看着这样一身装扮站在这里的毕神,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问:“堂叔,你要出门吗?”      “回俄罗斯,四点的飞机。”      原来不止是要出门,而且是要出远门。      毕延京戴上腕表,一手插在裤兜里,跟她说,“你妈妈下午会到,到时我母亲会跟她一起过来接你,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毕沐完全处于目瞪口呆状态。      怎么这么突然?   之前根本没听他提起过要回俄罗斯的呀?      “毕沐?”      “嗯?”她回神,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你的名字还不错,好像跟我的挺配。”      啊?      毕延京笑,略带点自嘲的意味。收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里,又拿了几本书。绕回她面前,把手上的黑色遮阳帽也戴上。      他整个人立在那里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唯有白皙的肤色和线条分明的脸庞,在毕沐心中凸显出来,让她心跳加快。      他似乎是又笑了一下,用那种最致命的慵懒音调,说:“如果喜欢国际象棋,以后多去关注俄罗斯GV国象俱乐部的赛事。”      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我在那里。”      啊?      毕沐听清了他的每一句话,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也许是因为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觉得有点孤独,也许是未来的事将需要他用更大的力气去对抗孤独。      总之,此时的毕延京突然有点感激面前这个才相识了不过两天一夜的小女生。      毫无理由,无从解释。      一个在你处于低谷时出现的陌生人,总能让你的人生发生无数变数。      但此时,两人都没意识到这些。      毕延京抬了抬下巴,姿态很是不羁,笑了一声,用跟小孩子讨道别的语调问她:“怎么,不跟我说声再见?”      “……再、再见?”      毕沐的这句话属于在懵逼中说出来的那种,毫无感情,以至于等到他已经关上门出了公寓套房,她才猛拍脑袋追了出去。      “堂叔!堂、堂叔!毕神!”      毕延京拉开出租车门的手顿了一下,转身去看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生。      “再见!堂叔再见!”她站在那里,使劲儿挥着手臂,声音有点哑。      她跑不动了,也觉得这个距离刚刚好,十来米,不远不近。   既有作为一个粉丝的狂热,也有作为一个妄想者的理智。      毕延京抬手挥了一下,算是回应,然后上了车,渐渐离开毕沐的视线。      再见,我的神。      她站在公寓楼下的台阶处,胸口有点闷,好像……很空荡。      想到什么,毕沐从自己的胸前掏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是她匆匆忙忙记下的一串数字:3100034760。      这是毕沐在他电脑上发现的,他没退出去的Q.Q账号。      幸好,幸好及时抄下来了。      还会再见吗?   你真的会在俄罗斯的那个什么GV国际象棋俱乐部吗?   什么时候会回来?      才刚走,就想你了呢。      毕沐拍了拍自己有点发烫的脸颊,上去收拾东西,等着妈妈来接她。   等着回到自己的平凡世界,继续自己的生活。      看似一切都将回到原先的模样,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毕沐,离她的神又近了一点。   惯于安逸和平凡的心,又躁动了几分。       ☆、第7章   1      “傻丫头,不要命啦?!”      毕妈妈看完了韩国家庭剧,关了客厅的灯准备回房睡觉,经过毕沐的房间,悄悄进来瞄了一眼,看她是不是又躲在被窝里看什么闲书漫画之类的。      结果却见这丫头还在埋头温习功课,毕妈妈顿时觉得有点感动。这都凌晨一点,她又忍不住责备了她一句。      再过两周就是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如果成绩没进年级前一百名,会被踢出重点班的。      毕沐不敢大意。      不过毕妈妈却发现了另一个更有可能刺激了这丫头的原因,大概就是上次跟她那个远房又远房的天才堂叔住了两天之后,这丫头在学习上便越发用功了,有时候简直学到魔怔,听她班主任说,成绩也一路飙升。      毕妈妈暗暗称奇,看来天才的辐射功能还真是强大,下次有机会得多让这丫头跟他住一住。      当然,丫头年纪渐大,也不好这样,上回是年龄小嘛………      好吧,上次纯粹是为了省车费钱…………      “丫头,早点睡吧,明天起来再复习,不然期末病倒了,你就前功尽弃了。”      一语成籖,在自己妈妈的“暗示”下,毕沐果然在临近期末前两天病倒了。      简直……让她差点哭了!      半夜高烧近四十度,毕爸爸担心她脑子被烧傻,夫妻俩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去医院急救室。      一直到隔天晚上十点左右,毕沐才醒来,可把夫妻俩给吓坏了。      期末考试也只能暂时搁下,幸好班主任表示,会尽全力争取把她继续留在重点班。      毕竟,这是一个因为太拼命复习而病倒的好学生。      生病的高中生还有一个特权——可以自由玩手机。      毕沐毫不客气地把手机从妈妈手里夺过来,边打点滴边刷微博。      微博上关于毕神的话题零零碎碎地增加着,他的行踪依然成谜,他复出与否也依然无人知。      但是毕沐知道毕神在俄罗斯的那个国际象棋俱乐部里,他临走前亲口告诉她的。      打开手机Q.Q,毕沐自己都不知道第几次了,她重新发出自己添加好友的验证消息。      每一次都盼着那个人能看见她的验证消息,可惜他好像都不用Q.Q的样子。      而且,他的空间虽然没有设置权限,但是里面只转了一条游戏上的东西,还是十年前的!别的什么都没有。      毕沐拿着手机在发呆,突然听见一声响亮的Q.Q提示音。      低头去看,霎时惊讶到咬住自己的手背。      他通过了她的验证消息!      对话界面里有一行她盼了大半个学期的话——“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毕沐完全反应不过来,她本来只是习惯性地重发了一遍好吗!她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好吗!      竟然真的通过了…………      在她咬着手背沉浸在自己的震惊和激动的时候,对话页面里弹出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加一个符号——[毕沐?]      难得他还能记得这个名字,但是……      当她赶紧打开自己之前发过去的各种打招呼的消息一看时,嗯………是个人也能知道这是她毕沐的号。      因为那些打招呼的话,全是这样的:   [堂叔好!]   [堂叔,我是毕沐。]   [堂叔,我能加你为好友吗?]   [堂叔,你上线了一定要通过我!]   [堂叔,你的号是不是被盗了……]   [堂叔……]   ……      诸如此类。      连起来看,真是不要太傻、太二!      毕沐简直……想重新昏迷过去。      2      不敢让她的神等太久,毕沐迅速发了一句[堂叔好!]过去。      啊……怎么还是这句?!   毕沐你要不要这么无聊……      没过两秒,他发过来一句——[怎么还没睡?]      然后又是一句——[嫌自己不够傻?]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近零点了,他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这不比她还迟吗!      不过她是学生,熬夜的话,自然理亏了些。   他说过,未满十八岁的小孩不能熬夜的嘛,否则会变笨……      毕沐输了一行字发过去——[感冒了,刚醒呢,在医院打点滴,闲得发慌。]      几秒之后,他发来一段语音。      竟然是语音……会不会一听就跪啊?      按照记忆中毕神的独特声音,的确、极其有可能一听命中。      毕沐看着那语音信息上面的红点,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敢去点它。      ——“生病更该早点睡。游戏中,不方便打字,语音?”      毕沐捂住心脏,激动到揪住被子。      天啊,这声音,果然开口跪……毕神怎么不去当配音演员?      面对面听他的声音时,如果不是他本人放松下来,基本上不太会让人上瘾。      但是透过磁场和波粒效果,由信号那端传来,完全没防备的慵懒音色,质感清晰,仿佛喉间的磁粒滚动声都能被传过来,听在她这种声控的耳朵里,魔力重重好不好……      她怕自己激动太久没跟他讲话,他一不耐烦就下线了,所以急急地想说点什么。      结果手指触在录音那个地方,却不知道有什么要说的,然后、然后就直接发了一段空白语音过去。      毕沐你还能再蠢点吗!      很快他就发了一个四秒的语音过来——“紧张什么?慢慢说。”      这都被看穿了,她想流泪。      不安地环顾了一下病房四处,怎么总感觉毕神就在她身边,把她的一切中二反应都看在眼里呢……      他那边很安静,只有信号的那种细微沙沙声;他说话也不快,刚睡醒的感觉。      这个点了,他是在那个俄罗斯俱乐部吗?一个人在打电子游戏?      这次毕沐提前练习了一遍才发过去,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堂叔你不困吗?”      她握着手机,这次好像有点久,应该是游戏正到紧要关头,两分钟后,才收到他的语音——“困……睡不着,脑袋累,需要放松。”      累怎么还会睡不着?需要放松怎么还不睡?   这是什么逻辑?毕沐完全不懂。      “堂叔,我看了你周三那场快棋比赛的结果,嗯……你什么时候回国呀?”   ——“没到时候。怎么,觉得我待在这里一直输棋太丢脸了?”   “没有没有,我看网上论坛在分析,他们说……就是、就说堂叔你明显是故意输棋的,还说……”   ——“继续。”   “就、说你准备复出棋坛了。堂叔,是不是这样呀?”   ——“毕沐,我记性很好。”   “………啊?那、那然后呢?”   ——“我记得跟你说过,网上的东西做不得准。”   “哦,好像是唉……”      两人一来一去的发语音信息。      黑夜长,毕沐却觉得头上有太阳,晒得她不自觉傻笑。      点开神发过来的语音,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说——“读书也别太死记硬背,找找窍门,不难。有事得先走,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还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这话听着莫名让她脸红,仿佛两人很亲昵一样……      哎!毕沐你清醒一点!再不说他就下线了!      她一急,问了一句——“我下次还能跟你聊天吗,堂叔?”      才两秒,他就回了,看来他的事情应该还挺急的。      毕沐盯着那个长度也只有两秒的语音信息,深吸了一口气才在上面触了一下,只听见那人夹杂着笑意的四个字。      他说——“看我心情。”      毕神是故意的吗?用最令人难以抵挡的宠腻音,听得她的心跳频率一下子往上飙,停都停不下……      是不是他心情好时,她就可以跟他聊天了?      噢,她的神。      3      北国之上,冰封之地,俄罗斯莫斯科境内历史最悠久的大型国际象棋竞技俱乐部GV。      三台并排在一起的电脑屏幕面前,坐着一个身材修颀的年轻男人,他漂亮十指间的游戏柄被灵活地控制着。      毕延京扔下握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柄,起身打开这间内室的门,往俱乐部过道走,倦怠面容上的笑意迅速消散而去。      纯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肤白若玉,唇色有点淡,又因为太久没合眼的缘故,双眼皮愈加明显,眉间的疲惫也毫不掩饰,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困倦。      他前几个小时跟人下快棋车轮赛,一和七负,收获不小。      毕延京很难得地吹了一声口哨,也不知是因为自己通过连续输棋或者和局而领悟到了国象里更多不为人知的奥义;还是因为完全不费脑力的电子游戏让他恢复了大脑的活力和各种功能;又或者是因为跟那个小女生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觉得好笑。      其实,他的那个Q号是刚入少年宫的时候,教练要求每人注册一个,才注册下来的。      后来他离开少年宫,便再没用过Q.Q。十几年来,只偶尔拿它登录过一些方便用到的游戏。      刚刚看见国内腾讯平台推出了一款看着挺新鲜的小游戏,给出的第一登录选择就是用Q.Q号,他登上去,然后就看见了一连串的加好友验证消息。      一开始还以为这古董号码被盗了,粗粗一看,竟然是国庆时跟他一起住过的那个小女生。      他扫了一遍那些打招呼的消息,顿觉好笑。      嘱咐她学习不要死记硬背,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上回听见她在厨房里,边煮面条边背英语段落的情景。      当时感觉有点奇葩,现在想想有点傻气。      经过自己的房间,进去取了黑色口罩、手套、耳罩和围巾,一一戴上,又披上浅咖色中长毛呢大衣,双手收进大衣口袋里,走出俱乐部。      毕延京上了出租车,车子直奔莫斯科南边的皇.家国际象棋俱乐部。      大雪封城,凌晨四点的莫斯科异常冷清;今夜华庭,车窗内的年轻男人双眸晶亮。      他见过最黑的夜,也吹过最冷的风。      莫斯科有没有眼泪他不知道,但这里有他想要重新夺回的一切。      皇.家国象俱乐部大厅内,众多国象界顶级高手都开始在同一种宿命里轮回——一次又一次败给那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慵懒双眼的神秘年轻棋手。      那么,所有曾预言他毕延京脱离了主.流路线之后就会变得“不过如此”的一流大师,真是要不好意思了。      他不需要谁来亲手训练,他的未来也不需要被谁看好。      要从他身上挖掘最大的商业价值和时代效应吗?   要他去成为国象界里兼具外表风度和符合时代性的一颗偶像巨星吗?      偏不。      他的六十四宫格神话,自然要以他的方式、他毕延京的名义,一步一步去缔造。    ☆、第8章   1      大半夜的,毕沐躺在医院病床上,把刚刚跟毕神的语音聊天对话重新听了两遍,心血澎湃,身体上的所有不适感仿佛都一下子消失了。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啊,具有起死回生……啊不,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      之后,毕沐靠着这段聊天记录,撑到了春节前夕,每次想想都忍不住捂住胸口窃喜。      除夕那天晚上,家里早早地张罗着吃过了年夜饭,一家三口,只有她一个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小孩”的,也实在是搞不出什么有趣的活动,每年都只是吃个年夜饭,然后窝在一起吃吃零食看看春晚小品什么的,挺无聊。      但今年,十七岁这一年的春节,毕沐的心头压着另外一件事。      她趴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拿着手机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她一直在想,远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那边的毕神,有没有人陪他过除夕呢?      前几天拐弯抹角地问了妈妈,毕妈妈又去旁敲侧击地问了周阿姨,知道了她的儿子的确没回家,也没有回家过除夕的打算。      而且据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不在家过除夕了。      毕沐想着吧,除夕一个人过,总是有点令人心酸的,并且是那么冷的一个国度。      网上论坛在讨论,说国内国外都有很多国象界的超一流顶级大师开始预测——毕神已经江郎才尽,“伤仲永”了。      不少粉丝也开始动摇,毕竟下一届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已经公布了参加挑战的棋手名单,而里面竟然没有毕□□字。也即,没有一个中国人。      反倒是印度那边,很神奇的,崛起了一颗国象界新星,实力强劲,一两年时间就进入了世界前八强,被邀请去参赛了。      “亚洲的国象界,已经开始不再是毕神一个人称霸的时代了”——毕沐在微博上刷到这条头条新闻,顿时又气又担心。      气那些写文章的人如此没眼界,也气文章下面跟着转发评论的棋迷竟然不相信毕神。   担心毕神那种丝毫不急的态度,也担心真的有其他人来代替他的地位。      毕沐把手机Q.Q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最后给他发了条文字消息。      很朴实很简单的一条——[堂叔,除夕快乐呀!新的一年一起努力,Fighting!]      她发完了消息,盯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没有等到回复。      嗯……这个时点,俄罗斯那边是凌晨一两点吧?那他可能已经睡了。      这么想着,毕沐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2      莫斯科俱乐部的单人套房里。      毕延京刚冲了个热水澡,腰间裹了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他是O型血,从小就白,无论怎么暴晒都晒不黑,一直是孙森森那种非常在意皮肤的男人极度羡慕嫉妒的对象。      此刻他胸前光.裸,常年晨练的效果,使得他的胸膛白皙精瘦却不显书生气。      水珠顺着锁骨一路往下,直到被腰间的白色浴巾吸收掉。      下午练完快棋练习赛直到现在,他一直在补眠,醒来去冲凉,下半夜再去另一边的皇家俱乐部。手机被扔在床上,已经大半天没有查看了。      毕延京边拿纯白的吸水毛巾擦着滴水的乌黑碎发,边去查收手机收到的各路信息。      家里的两个未接来电。   陆晃周治淮孙森森他们的未接来电加上短信。   徐小胖的未接来电加短信加微信加除夕祝福邮件。   姥姥的微信语音?   甘晓晓的长邮件?   还有许多或亲或疏的亲朋好友的或私发或群发的短信微信………      等等,消息栏上那个企鹅的提示图像……是什么东西?      这种几乎隔了整整一个世纪没见过的提示图像,看着很是玄妙。      毕延京在疑惑之后的一秒内就想到了是谁发来的。      他认识的人中,大概也只有那个小女生还会用手机Q.Q这种极具学生时代气息的社交软件。      上回跟她聊了天之后,毕延京不愿意食言,也觉得小女生一个人拼命给他发那种很傻的消息而得不到回应好像有点可怜,就顺手在手机上下了个企鹅软件,也一直没打开过。      现在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个跟她人一样傻气又好笑的头像——一棵结满红色苹果的苹果树,缩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头像,可想而知有多……不忍直视。   幸好他没有密集恐惧症。      备注还没被他改过来,还显示着她自己的昵称——[梦见自己会飞]?      果然这种“热血”又带有极强隐喻性的昵称特别适合她那中二又“别具魔力”的形象。      毕延京蜷着手掌,抵在自己的唇边。莫名被自己这种独自拆解着小女生世界的思想戳中某根神经。      他想笑,然后就笑了。      尤其是发来的那条信息,代入感还挺强,仿佛他真是她多亲近多挂念的长辈一般——[堂叔,除夕快乐呀!新的一年一起努力,Fighting!]      毕延京单手拿着手机给她回信息,秀气拇指在触摸屏上飞速打着字,然后触下“发送”那个键。      他退出聊天界面,设了提醒闹钟——提醒自己明天给姥姥回电话。   其他亲人朋友没太大关系,但是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关怀之心。      即使毕延京再慵懒淡漠和狂妄,对真正重要的事情和人,还是在意的。      他拉开窗帘望了一下雪国之城,然后吹头发,换衣服,戴口罩、围巾、手套、耳罩,穿大衣。      走出门,开始独属于他的新一夜征途。      新的一年一起努力?   小女生倒挺有意思,正中他下怀。      只是,除夕,就真的可以快乐吗?      3   一大早地就被妈妈掀开被子,拉起来去拜财神什么的,毕沐实在不情愿得很。      磨磨蹭蹭了半天才进了盥洗室,刷牙刷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从盥洗室冲出来,在被窝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锁着屏的手机,信息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毕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往下一拉,通知栏上赧然有几条同学发来的信息,不过躺在第一条的那个、收到时间显示为昨晚十一点的Q.Q信息,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心扉。      毕沐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握着手机,有点颤抖。小小心打开去看……      ——“天天快乐,好梦。”      嗯……毕神的回复。      是愿她不止除夕这一天要快乐,而是要每天都快乐的意思吗?      把手机捂在胸前,怎么有点控制不住的窃喜?      毕沐又看了一眼,回复时间距离她发送那条信息的时间,只有二十三分钟?那她昨晚干嘛不多坚持等一下,说不定看完再睡的话,连做梦都会冒泡泡…………      噢,她的神呐。      4      高二下学期,虽然毕沐没有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但是年级主任念在她刻苦学习的感人精神,她的班主任又积极替她求情,所以她下学期很幸运地没有被踢出重点班。      课程特别紧,在学校跟着大家的进度一起学还没太大问题。但每到周末回家时,毕沐总是害怕自己带的复习资料还不够多。      每个节假日都在家里学到昏天暗地,几近成仙。      毕妈妈看在眼里,也不敢像上次那样“暗示”她期末会病倒,只好给她炖营养汤补脑汤什么的。      高二那个暑假,学校组织统一补课,几乎没有假期。      高三开学前一天,毕沐把自己关在房间了,写了一份详细具体、目标明确的学习计划书。      写完之后大呼一口气,飘飘然有点忘乎所以,便容许自己小小放松一下,拿了手机,习惯性地去刷跟毕神有关的信息。      嗯……好像没什么变化的样子,还是在俱乐部的练习赛中不断输棋,但是他参与练习的频率明显变少了。      毕沐是直接去搜那个俱乐部的赛事,所以能轻易找到他的最新信息,但是其他棋迷不知道他的行踪,那些练习赛又是内部进行不对外公开的,所以到了现在,毕神这个人似乎已经逐渐开始淡出普通人们的耳中了,只存活在棋迷心中,而且这些相信他的棋迷的人数也在逐日减少。      上次除夕之后,毕沐一直克制着自己不给他发信息。      一是因为跟他聊天这种事会轻易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搞不好就血压飙升,半天都没法复习了。   二是害怕打扰到他。   三嘛,是因为她想自己变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这是一个青春少女的小小自卑、小小敏感和小小骄傲。      身为一个家庭条件只能算小康偏上、成长历程也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高中女生,自从初二那年知道毕神这个人的存在之后,毕沐就潜意识地开始憎恶自己的平凡。      也即是说,局限于自身的阅历和家庭背景,毕沐的眼界不算宽,心智也一般水平,所能理解的东西十分有限。      除此之外,她还典型娃娃脸、模样稚气,做事情三分钟热度,性格有点傻,脾气有点急,没什么特长……      嗯……总之就是万千高中女生中不算突出的一个。      外人看来是软糯乖巧安静温润型,实则是傻气中二只认死理型。      她十八年来做过最令自己骄傲的事,大概就是崇拜了一个人,然后因为那种崇拜,努力去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但什么才是“更好的自己”呢?      毕沐平凡的脑袋瓜是想不明白的,但她知道,学生时代,如果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更好的自己”,那就先去成为一个“更好的学生”。      什么是“更好的学生”?   这个问题特别好答,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嘛,各项成绩一定要好,再好,无限好。      所以她这么拼,拼得这么傻。   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忠实地追随着她的毕神。      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份崇拜啊。   有一个崇拜的人,真的很了不起呢。      毕沐把自己的计划书收好,带着自己小小的梦想,模模糊糊的憧憬,安静地入眠了。    ☆、第9章   1      高三一年,煎熬又充实,但是相比起两年后的那一次见面,毕沐竟然完全想不起来高三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她只知道,再见到毕神的时候,一切记忆都才再次开始被铭记,生活仿佛从那一刻起才重新变得有迹可循。      而之前她所跋涉过的或枯燥或孤单的路途,都只是为了这一天再次站在他面前,祈祷自己可以光芒万丈,与他两相辉映。      当然,光芒万丈、两相辉映什么的,纯属毕沐自己的臆想加幻想,根本没有的事!      那天再一次见到活的毕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2      大二刚开学不久,毕沐跟室友车梦正在上会展经济课,车梦刷着手机突然叫了一声,又赶紧拿手捂住嘴。      她使劲摇了摇毕沐的手臂,压低声音激动道:“沐沐你快看,超帅!超帅!这脸部线条简直逆天!”      毕沐正在帮整个宿舍记课堂笔记,没空去看,敷衍问了一句:“你又换老公了?”      现在不管中学生还是大学生间,都流行“我男神即是我老公”的强盗逻辑,毕沐成天被寝室三位同胞用这类词语狂轰滥炸,也没能免俗。      “你快看呀!微博上都炸开了,刚出炉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是我们中国人,重点是,真的太帅了!还那么年轻!人间极品好不好!”      车梦的双眼都差点黏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手机却突然被毕沐拿过去。      她赶紧凑到毕沐面前,“怎样怎样,是不是极品?瞧着唇线,这双眼皮,上扬的眼角……我的天!感觉比我还白!”      毕沐快速浏览了一眼,裂开嘴笑了起来。      车梦还在花痴:“听说智商已经近神,我之前怎么没听说有这号大神!绝对是终身老公的不二人选!”      毕沐自顾自地在傻笑,心里在想:如果我多年前没见过他,大概也不会听说有这号大神。      她就知道是这一次,毕神一定会复出棋坛。      毕沐上大学以来,论坛上就有人透露说在莫斯科偶遇了毕神,还上了几张抓拍的照片——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男人背影,桀骜不羁又慵懒。      透露者说,看见了他在皇家国象俱乐部的内部棋局上毫无顾虑展露实力,连续打败了多位顶级大师。      那时候,毕沐就觉得那个透露者说的肯定不假。      养精蓄锐,慢慢绞杀,看着就像毕神的风格。      其实早在今年七月,国象棋坛上就已经掀起了毕神即将归来的猜测,因为在今年的维克安泽国际象棋超级大赛上,他以四胜一和的战果,力挫前世界棋王挪威棋手卡洛夫曼,就是四年前阻挠了他夺冠的最大对手。      所以,自从毕神被邀请去参加这一届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时起,万千棋迷都知道这一定会被他拿来当做回归的契机。      这会儿,各大国象论坛肯定已经沸腾了。      下课铃声响起,沉迷于毕神姿色而不可自拔的车梦马不停蹄地冲出教室回寝室,因为她要在电脑上找他的高清图片!      前后左右上课刷了手机的男生女生,这会儿都议论开来。      “太不科学了,怎么有这么帅又这么高智商的天才!”   “我之前一直跟你说这个国象棋坛上的神,你不理我来着,现在吃惊了吧。”   “天呐,象棋还有职业选手的吗?还是奥林匹克运动项目之一?我特么完全不知道!”   “第一个哎!第一个国象世界冠军的中国人!颜值逆天了简直!”   “谁来给我科普一下国际象棋是什么?我只知道飞行棋……”      …………      毕沐发现,似乎一下子的功夫,周围人都开始讨论国际象棋和毕神。因为现在的主流媒体都在报道这届国象冠军赛。      以前,“毕延京”这个名字只是在广大棋迷和其他一小部分非棋迷心中闪耀;但现在,似乎有变成全民偶像的趋势了。      也许,在中国,对国际象棋这项智力运动来说,需要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契机,然后就可以渐渐扩大影响力,上升为全□□动,像许多其他欧美洲国家一样。      微博热搜榜前两个词的状态已经显示为“爆”了,分别是“毕神”和“国象冠军赛”。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一是因为毕神本人的样貌身材实在出挑,加上智商奇高成谜,一经大肆宣扬,就极容易走进更多普罗大众的视线,耀眼得要命;二是因为这是中国在国际象棋棋坛上首次打破欧美方面的多年垄断,可以说具有里程碑式意义。      有个知名博主发了这样一条微博——“大家还记得前年崛起的那个印度选手有多牛.逼吗?赢了多少场国家赛洲际赛,世界冠军说拿就拿。但我们毕神更牛.逼,他在潜伏期的心理活动大概是这样的:你先赢着,我不理你。”      转赞人数蹭蹭往上涨,顺便还把#你先赢着,我不理你#这个话题刷上了首页。      毕沐坐在座位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Q.Q,看着那个一直显示为灰色的企鹅头像,发了一会儿呆。      再一次成了国人心中骄傲的神,那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毕沐又忍不住爬上微博,点开那个排名第一的热搜词,然后就怔住了。      首页那条毕神的官方后援会发的微博说了些什么?   他周六回国?   周六……他回国!      3      周五晚上的寝室里。      卢月和车梦在详细计划着四个人明天的行程,毕沐和周珊则负责收拾一些必备物品。      她们准备去机场接机。      一寝室四个女生都是不折不扣的颜控,虽然周珊极力表示自己只是想去看看智商超常的天才的本尊,但还是被其他三人毫不留情地揭穿。      “哎哎哎,你们说我们的荧光牌要买哪种背景色,红色和橙色,咱选一个。”卢月问其他三人。      “红!”“橙色!”周珊和车梦一开口就达不到一致。      毕沐随口说:“黑色吧。”      “沐沐你别扯,黑色不在选项里。”卢月一摆手,否决了她的话。      “他比较喜欢黑色。”毕沐没抬头,把四顶同样颜色的遮阳帽放进她们的背包里。      “你怎么知道?”      “他经常穿黑色衣服,背包帽子什么的也是…………”毕沐没说下去,因为其他三人都靠过来,用诡异的眼神审视着她。      毕沐愣,问:“做什么?”      卢月转头对另外两人说:“你俩有没有觉得咱沐沐跟毕神很熟的样子?从周三夺冠消息爆出到现在,每一次我给你们公开科普大神的资料履历,她都没听,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车梦附和:“对啊,昨天她还指着百度百科说上面的资料错了,坚定地表示毕神最爱喝的是果醋而不是果酒。”      “老实招来,是不是迷恋毕神多年?”      毕沐:“………”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就尽量用最正常的语气说道:“我是他棋迷,迷了有……”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快六年了。”      “还有就是,就、他是我隔代又隔代的堂叔,然后,小时候在他家里住过两天。”      毕沐没敢说是高二时跟他单独住了两天,而是改成了语意模糊的“小时候”。      其他三人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最后一直总结道:“下次就由沐沐来给我们科普毕神和国象。”      卢月作为明天去接机的负责人,顺便下了道命令:“明天你打头仗,一定要带领同胞们拿到毕神的签名!”      毕沐:“………”      4      毕神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众人接机的地点就是在市内机场。      毕沐她们寝室四个女生,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上午九点左右就到了机场,混在无数棋迷当中,一下子被淹没掉。      “沐沐,你等一下必须神勇无比,我们给你当后盾!”周珊抓着她手臂,把自己精致漂亮的笔记本交到她手里。      “还有我的,记住记住,要让他签在扉页,扉页!”车梦给了她笔记本,顺便给了她签字笔。      卢月直接把自己的T裇塞给她,说要让毕神把名字签在衣服上。      三个人一齐把毕沐推在最前面,她身前就是机场保安了。      嗯……他为什么不走特殊通道?   非要挑这种普通人都能走的,然后就引来了更多棋迷。      毕沐把寝室同胞的笔记本和衣服抱在胸前,看着密密麻麻的一片人海,顿觉头皮发麻。      人群中不乏像她们这种学生迷妹,聚了荧光色的牌子,时刻准备着冲上前要签名。   还有一些历经沧桑真正爱棋的棋迷,拉了横幅欢迎棋坛之神回国。   还有国象官方平台谴来的工作人员,俨然一副迎接国家骄傲的阵势。      航班落地的时间临近时,人群开始骚动,声音越来越大。      没多久,大家都开始往同一个方向挪动,激动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毕沐只感觉自己被人群推着走了两步,又被身后的寝室同胞给拽了回去。      “这里!这里才是最有机会的地方!”卢月在她耳廓边大声嘱咐着,差点没把她震聋。      毕沐的身体紧挨着面前一位保安的,又被周围的人挤得喘不过气。   但此时,她全身心都只在乎一件事——他回来了。      就在前面的人群中,工作人员护着他往她这边走来。      心跳怎么这么快?千万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激动到晕倒啊……      毕沐努力呼吸着,双眼紧紧盯着朝这里移动而来的一小组人。      近了近了……      “小姐,往边上站,谢谢合作!”面前的保安转头向毕沐说了一句。      身后的卢月急了,冲保安露出大大的笑容,顺手把毕沐往前一推。      然后,被推出去的那个人,就无比神勇地、直接撞到了正走到这里的……一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身旁那个戴着黑色口罩、墨镜和遮阳帽的光芒万丈的神,就直直地从寝室四人面前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卢月周珊车梦都只瞥见了神的侧颜,而且还是一闪而过的那种!因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和棋迷太多了。      三人拼命给傻站在旋风中心外围的毕沐使眼色,大有没签到名就绝不原谅她的架势。      毕沐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一手紧紧护住同胞们的东西,一手使劲拨开人群重新挤到他身边。      可是,别走那么快好不好……      神啊,毕沐想哭。      “堂叔!堂叔!”她胡乱抓了一个人的手臂以防止自己摔倒,不顾形象地朝他的方向大声喊了两句。      然而即使如此不顾形象,她的声音还是被人群掩盖,并且没过一会就被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拉开了。      毕沐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三位同胞,双眼泛出泪光,悲壮之情顿显。      卢月&周珊&车梦:“…………”      5      “毕神大人,你下次还是走特殊通道好了,那些迷恋你的小姑娘实在太厉害了,瞧我这手臂被抓的……”      林照边帮毕延京关上车门,边捏着自己的手臂,倒吸一口凉气向他抱怨:“还叫什么‘堂叔’?!真是花招千千万。”      毕延京刚戴上眼罩准备补眠,听见助理的话,皱了皱眉,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迅速从他脑海里跑出来。      拥有惊人记忆力和辨识能力的人就是这点好处,几乎不费什么时间力气就想起了。      他吩咐助理林照:“把那个喊我‘堂叔’的人带过来。”    ☆、第10章   1      毕沐咬着唇跟寝室三个同胞对视,四人一起默哀。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弱,就这么被工作人员给挡开了。      肩膀上被人拍了两下,她以为自己站在这里拦住路了,毕竟周围还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      毕沐没转头,只是让开了一些。   可是让开了,又被拍了两下。      “小姑娘,刚刚是你在喊‘堂叔’吧?我记得好像是你。”林照站在她身后,尽量凑在她耳边问。      毕沐睁大了双眼,愣了一下才转身去看他。      “我……”她认得这个穿条纹衬衫的男人,不就是刚刚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吗?      “是我喊的‘堂叔’,但我不是———”      “行,是你就行,跟我来,你堂叔在车上等你。”      毕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她想说的其实是:我不是在喊你“堂叔”啊!      但是他最后面那句话让她惊呆。      “……我、我堂叔在等我?”她不会是碰上什么骗子混混之类了的吧,但这人看着不像是不正经的人呐。      “嗯……?你刚刚不是喊毕神‘堂叔’吗?他让你过去。”林照被人群挤得向她靠近一步,毕沐已经彻底愣住了。      林照架不住热情不退的广大棋迷,毕神的车还在那边停着没走,再不过去,车子就要被人群包围了。      林照拉住毕沐的手,把她带出人海,往车那边走去。      毕沐满脑子都是那句“他让你过去”,然后任这个男人拉着自己走了。      卢月周珊车梦三人看着她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隔了一段距离,挤不过去,互相干着急。      2      隔着车窗,毕沐就看见了那张时不时会被她梦见的帅气侧脸,全身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忘记了怎么循环流动。      林照打开后座车门,让毕沐坐进去。      那人靠着座椅,摘了口罩,黑色眼罩被推到额前,眉目慵懒不羁,垂着眼在看手机。      单单这么看着他,就差点让毕沐错觉自己上了天堂。      车门不知何时关上了,车子往前驶去。      毕沐在他身边坐下,怀里还抱着同胞们的笔记本和衣服。      毕延京抬头看向她,长眉微挑。      短短一秒或者两秒,在毕沐眼中被放慢成一分钟或者两分钟。      她的神啊,一如既往地叫人移不开眼,甚至比以前更有魅力。      “毕沐?”      开口跪……      飘了半天的灵魂勉强被拉回一点,毕沐慌张又结巴地喊了一句:“……堂、堂叔……”      长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着,毕延京一手支在车窗框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开口问她:“国庆不回家,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毕沐揪住自己的衣角,不敢看他,声音变低:“来欢、欢迎堂叔回国……”      “碍眼。”他轻轻扔了两个字。      “啊?!”   毕沐不知所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   很、很碍眼……吗?      “看见一个相识的站在那堆人中,我很不爽。”      他的手指敲打在手机屏幕上的频率变得愈发快,一条长腿叠在另一条长腿上。      毕沐理解不了他的话,又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坐在那里煎熬至极。      毕延京重新把眼罩拉下来覆在自己的双眼上,双手枕在脑后,对司机说:“先去一趟Z大。”      听见他这句云淡风轻的话,毕沐张了张口,瞠目结舌。      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让她上车,这是要直接把她送回学校了吗?   连欢迎他回国的机会都不给……      高三毕业后,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毕沐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发过Q.Q信息,告诉他自己被全国排名第三的大学Z大给录取了。      那时他只回了一句——[小女生长成大学生了]。   莫名让她脸红了好几天。      背包里的手机似乎在震动,毕沐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卢月。      她没敢接,怕吵到旁边人。      拒接来电之后,毕沐瞧了瞧戴着眼罩的那人,稍稍侧过身给她们发微信。      3      三个寝室同胞知道她在毕神的车上之后,激动之情差点从微信对话框里喷涌而出。      毕沐低头看着微信上的嘱咐,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笔记本和卢月的那件衣服,顿觉任重而道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趁着车子还没到她学校,毕沐收起手机,鼓起十足的勇气,伸手扯了扯毕神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他:“堂叔,我可不可以不回学校?”      毕延京没理她,毫无反应。      “堂叔,我忘带寝室钥匙了,舍友都、都到隔壁城市玩去了,要晚上才回来,”毕沐的大脑难得地飞速运转着,继续说,“我现在回去,也、也进不了寝室。”      “所以?”他的姿势依旧没改变,只有黑色眼罩之下的性感嘴唇动了动,问了两个字。      “所以……所以……”她的衣角都快被自己揪得撕开来了,“我能不能先跟堂叔待半天,等晚上再回学校?”      怕他一口回绝,毕沐又补了一句:“我保证不会烦到堂叔的!就、就跟着你就好了……”      她看见他的唇角往上翘了翘,说出来的话让她手足无措。      他说:“你跟着我,就已经烦到我了。”      毕沐:“………”   同胞们,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好吗……   流泪……      她内心正流泪之时,听见毕神吩咐了司机一声:“不去学校了,先回酒店。”      毕沐愣了几秒,然后笑逐颜开,侧身朝他弯下脖颈,狗腿模样毕露无疑道:“谢谢堂叔!”      毕延京轻声“哼”了一下,继续补眠,眼罩下的眼角周围有细细的纹路蔓延开来。      4      车子开往酒店期间,坐在前座的林照拿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坐在后面的两个人。      真是奇了,以前没听说过他家毕神大人有这么亲近的侄女啊?   不,应该是……堂侄女?      软萌软萌的,看着也不大,跟毕神差了好多岁的样子,就没有代沟什么的吗?依照毕神大人那种懒到完全不理无关人等的性情,这女生能跟他交谈,简直是奇迹…………      在林照看来,这个女生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左右。      这不怪他,因为毕沐的娃娃脸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成瓜子脸之类的,留长头发之后习惯扎丸子头,唇形小巧,眼神比同龄女孩更清澈,眉眼间还有化不开的稚气,所以二十岁的大二学生看着还跟刚上高中的一样。      而且,林照从来没见过毕神跟任何女性说话超过三句,那些职业女棋手中不乏长得漂亮、双商奇高、暗中爱慕毕神的,挤破了脑袋想成为BU俱乐部的成员,可惜他从来对男女棋手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差别对待。      为数不多的熟悉毕神的人中,有的人笃定人类这种男女间感情对他来说太无聊,有的人则怀疑他可能更喜欢男人。      要不是这个女生看着太小,又跟毕神有亲戚关系,林照差一点就把这个诡异现象报告给周治淮和酒店那些少年棋手了。      林照是俄罗斯籍华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比毕延京长两岁,是前年开始在他身边当助理的,也是国际象棋职业棋手,个人对他极度崇拜。      毕神在国象世界冠军赛夺冠之后,林照跟着他回国来创办国际象棋俱乐部,几乎是完全没经过考虑的,反正只要是毕神作出的决定,都有他自己的考量,而且是林照领悟不到的那种考量。      一如那些年轻职业棋手一样,他只负责追随着毕神就够了。      他们的国象旅途,现在才要真正开始。      5      毕延京多年来的习惯没有丝毫改变——一逮着空闲时间就自顾自补眠,仿佛永远睡眠不足一样,完全不理其他人和事。      所以可想而知,担负着要帮寝室同胞们拿到他亲手签名的毕沐,此刻坐在车里看着戴着眼罩的毕神,有多么的坐立不安。      等一下要怎么开口呢?   会不会被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呢?      车子在一间大型酒店前停下,毕延京摘下眼罩,随意披上外套,就那么搭在肩膀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毕沐跟着他,很是忐忑,怀里的笔记本和衣服变得无比烫手。      他好像比记忆中更高了些,脸部线条更分明,背影还是孤傲。      毕沐胡思乱想着,没注意面前的路,走得急了,一不小心撞上他。      正尴尬着呢,就被他拎到前面去了。      毕延京让她走在他前头,自己双手插着裤兜看着她的清瘦背影,心里失笑。      他突然开口问她:“在学校没吃过饭吗?”      毕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所以地答着:“吃、吃了呀。”      毕延京轻轻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现在的女孩子都不会长身体的吗?   除了身高高了点,发型换了一个,其他基本没怎么变,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她每年除夕自动自觉地给他发照片,所以他看不出来这小女生有什么变化。      6      “毕神!”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后面跑过来,显然有点激动,“您这么快就到了!其他人都还——”      “臭小子嫌命长了?用什么傻帽敬语?”林照赏了他一记爆粟。      男孩子摸了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那我去叫他们起床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林照头疼,这些家伙,一脱离组织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下个月俱乐部正式成立后,也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管。      毕沐不明情况,也不敢多问,安静地走在两人中间,心里还想着签名的事。      “让他们吃过早餐后再来我房间集合。”毕延京跟林照说了一句。      走在最前面的林照停下来,应着他的吩咐。      “你,”毕延京微皱了眉,看向回头看着他的毕沐,语气似是有点无奈地说,“跟我到房间。”      毕沐抱着笔记本和衣服,肩上还斜斜挎着自己的包,听话地跟着他过去。      林照看着他们越过自己往毕神的房间走去,摸了摸头,心里嘀咕道:毕神大人还真有点做人叔叔的架子,诡异。       ☆、第11章   1      手机上微信进来的提示灯不停在闪烁,毕沐抬头看一眼前面那人高挑的背影,内心哀嚎:同胞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催了……      她尚未有胆量直接要毕神的签名,所以到底要怎么开口啊……      毕延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拿门卡感应了一下,推开门,人却没进去,而是靠在门框上等着身后的毕沐走过来。      毕沐把怀里的东西再抱紧了一些,走近前喊了声“堂叔”,心里有点发紧,不敢去看他。      “笔给我。”毕延京垂下眼睑看着面前明显忐忑不安的人。      笔?      毕沐从背包里找出自己平时上课记笔记用的钢笔,恭恭敬敬呈给他。      毕延京看了她一会儿才接过她手里那支钢笔,顺手把她怀里的两本精致笔记本抽出来,抵在自己手上,长指翻开封面,一笔连贯下去。      等他把签完名的那本笔记本放回她怀里,毕沐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要笔的目的是帮她签名。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要签名这个目的的啊……      第二本笔记本也被放回来,毕沐乘势拉住他的手,把卢月的T裇呈上去,大着胆说:“还有这个……”      毕延京挑眉。   她又弱弱地喊了一句“堂叔”,仿佛这样能加大自己的筹码一样。      他倚在门框上,就那么偏头看着她,眼神里有掩不住的戏谑笑意。      毕沐被他看得极不自然,半分钟过去,她才猛然意识到——钢笔在布料上写不了字的,他需要签字笔……      毕沐眉目纠结地暗骂自己太蠢,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找出车梦塞给自己的那支签字笔,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神情窘迫。      他的指尖碰到她手心,拿过笔,签完名还给她。      “现在呢?你的舍友从隔壁城市回来了吗?”   毕延京稍稍弯了腰,俯身去问她,“或者说,现在你的钥匙带了吗?”      毕沐的耳根子都红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内心泪流满面。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高智商也不是这么个高法的好不好……      这简直是读心术……      毕延京轻笑了一声,转身走进房间。      她那样子,全部心事都放在那张小脸上,是个人都能知道她想做什么。      2      房间里,毕延京拿下外套,揉了揉眉心,往床上躺下去,继续补眠。   毕沐则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自己找地方坐下来,给同胞们回微信。      毕延京完全拿她当小孩看,所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如此地自然。      昨晚寝室四人因为今天的接机活动而兴奋到半夜才睡,如今这里房间温度合适,沙发柔软舒服。毕沐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渐渐地就被困意缠绕。      由于脑神经常年处于十分活跃的状态,毕延京一贯十分浅眠,对睡眠环境的要求极高,一点点噪音都会让他醒来。      所以,当原本安静地房间里响起一阵由细微变聒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的时候,他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前,俊眉微皱,显然开始烦躁。      那声音持续地响着,像两块磁石在轻轻碰撞,摩擦,分开,再碰撞,周而复始。      搞什么?让不让人睡?      毕延京两手撑在床上,半支起自己的身体,环顾着房间,试图找到那声音的源头。      那小女生所在的沙发……      他走过去俯身看了一会儿毕沐,蹙着的眉慢慢松开,呼出一口气,愈加烦躁地拿长指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露出俊秀的额头,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烦躁消散一些。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上大学的女生睡觉还会磨牙?   又有谁来告诉他,怎么能让她停止磨牙?      毕延京活到二十七岁,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在睡梦中磨牙。      小女生睡得深沉,双唇紧闭,牙关前后摩擦,“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有点含糊不清,却绝对足以将他完全吵醒。      双手叉在腰间,毕延京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颇觉烦闷与无奈,还有点好笑。      直到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      林照领着一队年龄都在十几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年,站在房间门口。      “毕神大人,我们———”      林照没说完,因为看见他的食指在唇前竖起,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其他男孩子更是不敢出声。      手臂撑在门框上,毕延京下意识地阻止众人进房间。      他思考了一下,问林照:“如果一个人磨牙的话,应该怎样让她停止?”      林照显然愣了一下,因为这问题由毕神问出来实在奇诡,他向他确认:“磨牙?”      “到底知不知道?”毕延京不耐烦了。      “呃……那个,”林照赶紧启动自己杂七杂八的知识库,跟他说,“可以试试给磨牙的人咬橘子皮。”      “去给我找一些过来。”      “找……一些橘子皮过来?”林照更纳闷。      毕延京偏头反问:“不然呢?难道要你找一些会磨牙的人过来吗?”   现在房间里有一个就够烦人的了。      “哦,哦,我这就去找。”林照笑了笑,赶紧溜。      “你们,”毕延京走出来,关上身后的房门,对其他年轻男孩子说,“跟我过来。”      一队十几个少年,个个心里皆激动不已,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正式成为毕神俱乐部的职业棋手了。      对棋类智力运动项目而言,年龄跟天赋几乎一样重要,过了某个年龄阶段,便很难再拥有一流的悟力,国际上的多种记录,也都直接以年龄为评判标准。      比如全球历史上以最小年龄晋级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毕延京,即使在二十七岁才拿到名义上的棋王称号,但在棋坛上,至今为止,他对国际象棋的悟力是无人能超越的。因为当年他晋级为特级大师的时候,年仅十二岁整,创造的吉尼斯纪录一直没人能打破。      所以这些个来自中国各地的男孩,平均年龄只在十七八岁左右,基本上都是放弃了学业的职业棋手。      毕延京在今年三月份开始让人组织了一场全国国际象棋棋手海选,目的就是为即将成立的俱乐部招揽人才。      历经各种淘汰赛车轮赛,最后成功留下来的,也就这么十几个了。      他在国象界的名气响,个人魅力够强,即使人不在国内,号召力也足够大,慕名参加海选的棋手数不胜数。      而那场海选的总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才从澳洲硕士毕业的周治淮。      3      “毕神大人,你要的橘子!”林照手里托着一盘黄灿灿的橘子,在酒店这一层的过道处找到众人。      毕延京本来是斜靠在墙上,正给其他人讲着一些重要事项的。闻言,看向林照,他蹙眉道:“我要的是皮。”      林照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有点傻眼,“毕神你现在……就要啊?”   这里,好像没有要磨牙的人吧?   他拿起一个橘子,正准备按照吩咐剥下橘子皮。      毕延京想到什么,直起身,让他不用剥了,然后拿过他手里的那个水果盘,端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林照跟其他棋手,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要放进小女生嘴里的东西,让助理剥下?   他又不是傻。       毕延京洗了手,修长手指灵活地把皮里的整个橘肉移出来,连在一起的橘子皮被他掰下一小块,夹在指间。      他看着沙发上依旧安睡、磨牙嚯嚯的人,思考该怎样让她张开嘴。      靠,真是麻烦!      在沙发前半跪下来,毕延京尽量轻柔地用手指掀开她紧闭的双唇,等到她的牙关错开之时,迅速把自己的食指指尖挤进去。      靠,她有必要咬得这么用力吗!      另一只手指间的橘子皮被他塞到她牙关中间,然后才把自己的食指收回。      看着面前女生咬着橘子皮终于安静了下来,毕延京举起自己被她咬出两个牙印的食指指尖端详了一下。      他此刻特别想踹人。      4      口腔里一阵酸辣感,毕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拧紧了眉,吐出口中那块被自己嚼得不成样子的橘子皮,摸着后脑勺极度郁闷。   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橘子?      睡过头了,姿势不对,脖子也很酸。毕沐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下呆,把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脑袋有些发懵。      毕神呢?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毕沐打开房门,正对上刚要推门进来的林照。      “你醒啦?”林照笑嘻嘻道,“毕神有事先离开了,他让我送你回学校。”      离开了?   也好,没那么尴尬。      因为在他面前,毕沐总是容易犯傻,然后尽做一些傻事。      “那个,我……”      “哦,对了,我还没给你自我介绍呢,”林照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毕神的个人助理,叫林照,你以后叫我林助理或者林大哥,都行。”      他显然更希望被叫“林大哥”,然而毕沐开口就叫了“林助理”。      “这里离我学校很近,我可以自己乘地铁回去的。”毕沐说着话,总觉得嘴里的橘子酸涩气味令人十分不适。      “不行的啊,我可是有命令在身的,务必把毕神大人的小侄女安全送回学校。”林照是个典型的自来熟,各种会照顾人的情绪。      最后毕沐还是坐在了他的车上,她犹豫了几次,临到学校时才开口问:“林助理,你今天有见我吃过橘子吗?”      林照想起毕神端着那盘橘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上面有一个被剥净了皮的橘子。毕沐一问,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林照哈哈干笑了两声敷衍过去,怕人小姑娘尴尬,毕竟睡觉磨牙不是一个好习惯。      “沐沐啊,你跟我们毕神大人的感情很好嘛。”      沐沐……毕神大人……感情很好……      毕沐差点没起鸡皮疙瘩。      她把怀里的两本笔记本和那件T裇装进自己的背包,跟他说:“毕神,嗯……只是我隔代的隔代的堂叔。”      车子突然减速,车里的两人猛地往前倾去,毕沐被吓到,拍着胸口问怎么了。      林照笑得有点僵,谁特么来告诉他,隔代的隔代的堂叔跟堂侄女之间,还能算有血缘关系的吗?      肯定没有好不好!      那他今天看到的毕神,还是他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坏脾气、耐心为零、又狂又拽又慵懒的……神嘛………      让人女生上他的车,跟人女生同一个房间睡觉,帮人女生止住磨牙什么的……      委实吊诡。       ☆、第12章   1      回到学校寝室,毕沐把笔记本和T裇还给同胞们。      卢月摸着自己白色T裇上的那个一笔连贯、矫若游龙、实则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字的名字,一脸迷醉地单方面宣布毕沐是今天最大的功臣。      另外两个人早就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欣赏签名去了。      “沐沐,毕神真的不是你亲叔叔嘛?好像很亲近的样子。”卢月是觉得,这么轻易拿到毕神亲笔签名这件事,似乎有些太梦幻了。      毕沐想起那人戴着眼罩自顾自睡觉的样子,很是奇怪为什么林助理还有卢月会说他跟自己很是亲近,明明就……特别冷漠啊。      明天是周日,毕沐在整理笔记,其他三人抱着平板刷微博,四个人似乎都习惯这种模式了——考试靠毕沐,大小活动靠卢月,文艺靠周珊,花痴靠车梦。      “哎,你们看见我艾特你们的那条新闻了吗?”车梦从床上弹起来,“毕神的国际象棋俱乐部下周就要拉开神秘面纱啦,我们要不要找机会去围观一下?”      “得了吧,那岂是你想围观就可以围观的地方?”卢月毫不留情地击破她的粉红泡泡。      “我们有沐沐啊!”签名都能拿到,去围观个俱乐部开幕式什么的,还会难吗?      寝室里一阵安静,毕沐整理完笔记,一抬头,差点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吓晕过去。      “做什么呀你们?悄无声息怪吓人的。”      三人六只手,把一台平板呈给毕沐,一齐满含期望地开口喊:“沐沐……”      毕沐云里雾里地低头去看平板上的新闻,明白过来她们的意图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又是她去?被赶出来,会很丢脸的好不好……      2      晚上十点之前,毕沐前前后后总共刷了四次牙,口腔里浓郁的橘子气味还是消散不去。      所有水果当中,她最痛恨的就是橘子,每每闻到橘子味就掩住口鼻,也从来不吃的。      今天怎么会吃了橘子?而且一点印象都没有,真是匪夷所思。      爬上床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有收到Q.Q信息的图像弹出来,那备注名让毕沐的心跳忽然间加了速。      是毕神。      打开一看,好长一段。   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长的文字信息      ——[背包夹层里有陈皮干,睡觉前咬一块在牙齿间,不要吃进去,天亮吐出来,坚持一星期。一星期之后睡觉还敢磨牙的话……自己去医院解决。]      毕沐盯着这条Q.Q信息看了十来分钟,完全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打开自己的背包夹层,果然摸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陈皮干。      她哀嚎一声,原来是毕神!   趁她睡觉时给她吃的橘子……皮!      现在是怎样?   还要让她再咬一个星期的陈皮干?!   还不如直接让她坐到天亮……      以前寝室同胞的确抱怨过她晚上睡觉会磨牙,声音还有点渗人,但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干嘛非得要她改掉……      真的很讨厌橘子的气味好不好!      毕沐简直心塞到不能自已。      3      此时,刚跟周治淮从装修中的俱乐部出来的毕延京,收起手机,唇角漾出来路不明的弧度。      “你现在还住在那套公寓里?”周治淮坐进驾驶位,歪头问了他一句。      长指在车窗边沿敲打着,毕延京看向车窗外的夜景,没什么情绪地答他:“那里有点远,我打算找个离俱乐部近一点的地方。”      这是要全身心投入到这间俱乐部的意思了。      这样的毕延京让周治淮觉得炫目,一如当年他跟他说的——“来不及了,我打算明天就跟甘老头出国。”然后第二天就真的没有去参加小学毕业考试,直接去了那场伦敦经典大赛,然后带着“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称号回国。      当然,自那以后,他彻底放弃了中国教育体制下的学业,全按着自己的心意去行事,以至于他的父母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担心:这样一个完全不肯去做自己不喜欢之事的毕延京,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在现代社会存活下去?      幸好,是他父母多虑了。   他天生,就是窥探六十四宫格秘密的那种神。      “周治淮你什么时候失聪的?”一盒纸巾被砸在周治淮的头上,他侧头就对上了毕延京那双装着戏谑讽意的眼睛。      走神太久,周治淮压根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跟普通人交流让毕延京觉得实在太无聊,他的脾气一向极坏,与人交谈时耐心为负。   当然,只有在熟人面前他才会表露出这种不耐。      周治淮这些人早就习惯了他那脾气,生气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我刚刚在想俱乐部装修的事,你说什么了?”      毕延京收住讽意,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甘老头的女儿不是在找房子吗?把那套公寓转到她名下吧。”      “你说什么?!”周治淮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真是聋得不轻。”他的长指敲打着车窗边沿的频率越来越快。      周治淮不理他的毒舌,严肃地说:“直接……就转给她?!不是、你这样会让人家误解的,又不是不知道她思慕你已久。”      尖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自己额前的乌黑碎发,毕延京口吻平淡道:“换得两清,免去纠缠。”      4      毕神的BU俱乐部开幕当天,“毕神”这个词一不小心又被刷上了微博热搜榜,他的广大迷妹和棋迷在网络世界里上蹿下跳的,都在打听开幕式具体情况。      Z大某个女生寝室里,周珊把自己的宝贝单反交给毕沐,一再嘱咐她小心对待,单反可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的半条命。      卢月则尽心尽责地给她搭衣服,一会儿说软萌一点好,一会儿觉得应该给她画个淡妆。      车梦还在滔滔不绝地“报导”着关于BU俱乐部的最新消息。      “我的天,我看见好几个养眼的了,果然是毕神亲手挑出来的棋手,那小模样,嘿嘿……”      卢月&周珊&毕沐:“…………”      车梦同学你还能再花痴一点吗?祖国的花骨朵儿也不放过……      毕沐带着同胞们给她弄出来的全副装备,揪着衣角问:“真的……要去吗?我要是被赶出来了,你们负责帮我抹去所有个人信息,我可不想被网络人肉。”      “放心吧,那是你叔叔,你可以以此为最大资本,勇敢地、骄傲地、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卢月最后帮她整了整衣襟。      “是堂叔,隔代又隔代的……”毕沐纠正她,然而似乎无人理她的话。      “沐沐你一定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把我们毕神大人拍下来,我这学期的博客专题就靠你了!”周珊扶着她双肩,把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毕沐被她们推出寝室门,就这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地往地铁站奔过去了。      其实就是,赶鸭子上架……      5      出了地铁站,毕沐打了车,在市中心那间俱乐部前下车。      倒立体的梯形状建筑物,中部高度处是显眼的烫金"BU"两个字母——早就在新闻上曝光了的。      听说一共七层?看着好像不止七层楼高的样子。      毕沐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此时不是不苦恼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去。      正门前的两个保安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更不用说里面的工作人员之类的了。      在正门阶梯侧边徘徊之时,毕沐看见了从车上下来准备进俱乐部的一个男人,嗯……印象中,她见过的,但是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了。      毕沐拿出十分之厚的脸皮,迅速站在他必经过的地方,做出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嗯……事实上她给人的印象一向就是安静乖巧的。      周治淮目不斜视朝正门走去,却被一个软萌软萌的女生紧步相随地挡住。      “叔叔你是毕神的朋友吗?”毕沐真是豁出去了,这多像传说中的搭讪啊,囧……      她继续说,“我是他堂侄女,就是打篮球那次,那个……就是我……”      这都多久远的事了,谁还记得你啊毕沐……      周治淮的确不记得她的具体模样,不过那年秋天正好是毕延京决定回俄罗斯潜伏的时候嘛,印象自然深了点。      他问:“叫他‘堂叔’那个?”      毕沐顿时双眼放光,使劲点头,“嗯嗯!叫他‘堂叔’那个!”      周治淮了然地“哦”地一声,表示他记起了她这号人,又问:“那你现在是……”      “我有事找他,可是打不通他的电话,请问叔叔,他在里面吗?”      毕沐你撒起谎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等一下就到。不过打不通电话是怎么回事?”周治淮拿出手机就要拨给毕延京。      眼见情况不好,毕沐慌乱之下拽住他手臂说:“叔叔不用了,别打给他。”      她的声音低下去,补了一句:“我前段时间惹他生气了,就、想来给他道个歉……”      周治淮又了然地“哦”了一声,心里想着毕神那脾气真是祸人无数,对自己侄女也不收敛一下。      他自觉应该替他们神挽回一点形象,便让毕沐跟着自己进了俱乐部,等毕神来了再说。      毕沐欣喜又忐忑地呼了一口气。      进是进去了,可等一下他来了,该怎么收场啊?      她暗自握拳:同胞们,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要执行这种艰苦的任务了……    ☆、第13章   1      俱乐部一楼处的中心大厅。      周治淮拿了一杯果汁给毕沐,然后跟前面吧台的工作人员谈话。      毕沐略略环顾了一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座俱乐部看着那么高,实际却只有七楼的缘故了。因为它内部的天花板吊得特别高。      水晶灯高悬,音乐低缓悠扬,地板墙面的纹路繁复而精致,给人感觉高贵又复古。      虽然不大明白这种高级俱乐部场所存在的具体意义,但毕沐看着大厅里,那面雕花玻璃屏上的一副立体的水晶国际象棋,就觉得这地方特别神圣。      背包里,周珊的单反磕着她的腰,毕沐绞尽脑汁,思索着等一下该怎样近距离拍到毕神的脸,好向寝室同胞交差。      不对,她现在最应该愁的,是待会儿怎么解释自己来到这里,还敢谎称跟毕神很熟的样子……      正这么愁着的时候,出现在玻璃转门外的那个高挑身影就让毕沐忘了怎么把喉间的果汁吞下去。      毕延京一手收在浅咖色休闲长裤裤兜里,从外面走进来,墨镜下的双眉皱了皱。因为他看见了站在吧台前捧着橙色果汁的女生,旁边还有个周治淮。      她穿着一身粉蓝色及膝中裙,背着斜肩包,丸子头,娃娃脸上的神情有点不自然。      毕延京摘下墨镜,有工作人员上前来,跟他汇报了一些事。      那期间,毕沐装作没注意到他,心里飞速打着各种算盘,根本不敢去看他。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毕神那不怎么愉悦的眼神在她身上缓缓凌迟着呢?      工作人员走了之后,毕延京往吧台走过去。   周治淮早看见他了,朝他招了招手。      他没理周治淮,而是倚在毕沐旁边的吧台边沿,偏头问她:“不在学校上课,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声音很好听,语调特别凉。      毕沐选择低着头装死。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来凑什么热闹,就、根本就是被寝室同胞赶鸭子上架来的……      周治淮本来是倚在毕沐另一边的吧台边沿的,看小姑娘被毕神吓得不敢说话,又想起她刚刚说来道歉的事,便忍不住替她解围。      他朝毕延京说:“喂,你差不得就得了,你侄女是有事来找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吧台调酒师把一杯明黄色果醋移到毕延京面前。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漫不经心地再问了她一句:“我的态度很不好?”      毕沐的脑袋低得更低,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企图他可以把她忽略掉。      “没事,你堂叔不坏的,就是脾气差了点,”周治淮放下自己手里的酒杯,低声跟毕沐说了一句,又站直身看了看那个脾气差的人,说,“我出去看看剪彩仪式准备得怎样了,你等一下记得来啊。”      毕延京的长指在吧台上敲着,懒懒地耸了耸肩,算是表示自己听见了他的话。      周治淮离开之后,毕沐愈加手足无措。      “说说看,找我什么事。”毕延京还真想不出,这小女生有什么事需要找他的,不过大概,也就女生们那些小心思,也不难猜。      毕沐抠着自己的指甲,寻找着最合适的言语来答话。      “堂叔,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俱乐部吗?”她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上面残留的橙汁酸酸甜甜的。      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毕延京听见了,她说:“我是堂叔你的……骨灰级棋迷呢。”      他挑了一下眉,把果醋喝完,语调依旧凉凉地问:“是吗?外面还有很多,我是不是要让他们一起进来参观?”      毕沐:“…………”      2      不管毕神的声音里有多少戏谑和调笑,最后毕沐还是跟着他进了电梯,上二楼,赛场聚集地。      灯色明亮的宽敞过道里,毕沐把自己的斜肩背包稍稍提起,避免周珊的单反被自己的腰骨撞到。   周珊再三强调,即使人丢了,也不能让陪了她好几年的单反有半点闪失。      毕延京听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脚步声,看了一眼腕表,问后面的人:“除了参观,这次又想带什么回去?”      “啊?”她背包里的单反一瞬间变得重如巨石。   毕沐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神非得把什么都看穿呢?      “嗯……想拍一些照片,可以吗?”既然被看穿了,毕沐觉得,大方承认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他轻笑一声,没答她的话。      走道另一端,有工作人员抬着一张宽大的大理石桌面往电梯方向移动。      毕沐揪着自己的背包肩带,有点着急,怕他不肯给她拍,那这次行动就丧失意义啦。      她加快脚步跟在他身侧,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请求:“堂叔,我就、就拍给寝室同学看,不外传,我保证。”      毕延京侧脸去看她,眼角微微上扬,耳垂上的那颗耳钉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寝室同学也是‘骨灰级棋迷’?”      “是啊是啊,她们可喜欢堂叔了,嗯……就是——”      “毕神好!”   “毕神大人好!”   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声打断了毕沐的话,是那几位抬着桌面经过的工作人员。      毕沐本来是站在他身侧的过道中间的,只感觉被人拉了一把,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紧贴在毕神的身前了。      毕延京尽量往墙壁边上站,一手揽着她的后背,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缩小两人的占地面积,给那些工作人员空出过道。      大理石桌面堪堪从他们旁边被挪过去。      那几秒间,毕沐胸腔里的东西快要跳出来了。   “砰砰砰……”   她真害怕被面前的人听见,或被他感受到,因为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几乎……不存在距离。      毕延京的视线一直放在那些工作人员身上,等他们过去了,才放开怀里的女生。      他在想,这过道是不是被设计得有些窄?   抬眼看向过道尽头大厅入口处,眉却皱了起来。      大厅入口处站着的几位一脸发现了什么大事的国象特级大师,被他略带警告的目光吓退,赶紧返回大厅。      毕延京又下意识地去看旁边小女生,然后,眉蹙得更深。      靠,她脸红什么?   他又没对她做什么。      毕延京烦躁地加快脚步进了二楼大厅。      事实上,毕沐不止脸红,连耳根和脖颈都红了。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男生离得那样近,而且刚刚的人还是自己崇拜多年的毕神。      3   这间俱乐部是毕延京一个人投资开设的,非盈利性,实行会员邀请制。开幕之前的会员只有毕神本人、周治淮、陆晃、孙森森和徐小胖几个人。      毕延京限定这间国象俱乐部的会员数以一百封顶,不能再多。刚刚在过道尽头的那几位特级大师,正是有幸被邀请成为了会员的人,而且都与毕神相识。      目前只有二十来人,他们中大半数是国家级的国际象棋运动健将;或者曾经在棋坛上辉煌过、退役后从事一些促进国际象棋在中国发展的知名商业人士。      定时来这里参加一下活动,聚在一起讨论一些跟国象相关的东西,共同为栽培那些少年棋手提供资源……诸如此类的,就是他们这些俱乐部会员需要做的事。      4      二楼中央大厅的装潢风格也贯承了一楼的,没有大多数盈利性俱乐部的那种浓重商业气息及现代高科技的基调,而是主打复古、典雅和高贵旋律。      毕沐落了毕延京好几步,跟在他身后进去。      那几个看见了毕神把一个女生按在怀里的大师级棋手,都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这会儿正在交流着看法,一致猜测他们这位神是在谈恋爱什么的,毕竟年纪也到了不是?      他们兴奋的原因,是因为毕神一向被传对女人没兴趣,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如今刚回国不久,就被他们看见了这样劲爆的事。      当然,毕神一走进来,他们几个就转移了话题。      毕延京懒得揭穿,更懒得解释。   因为身后那女生在他眼里就是一小孩好吗,得亏这些人想得到那里去。      另一旁,有几个棋手正在围观放在角落里半人高的三维棋盘。关于这棋盘的具体下棋规则,他们有些分歧,见毕神进来,赶紧把他请过去,希望他讲解一下这玩意儿的玩法。      毕沐看他过去了,似乎完全把她忽略了后,才敢呼出一口气,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渐渐褪去。      刚刚看见她跟毕神贴在一起那一幕的几位大师,都拿眼角余光去打量这看着明显还是个学生的小姑娘,然后见她从背包里拿出单反,对着大厅里的布景摆设就开始摄影。      趁着毕神没空理她,毕沐不抓时机办正事儿才怪呢!      但是她拍着拍着,镜头就移到了他那线条完美、弧度不羁的侧脸上去。      唉,怎么会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呐。      毕沐你好无聊,这么多年来,形容他的样貌还是只会这么一句话……      她唾弃完自己,忍不住找着角度,试图把他的镜头取到最完美的程度。      毕神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三维棋盘上的上下三层间指来指去,举手投足皆风流高贵,可惜很少笑,所以毕沐几乎捕捉不到他笑的瞬间。      毕延京介绍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了,转身去环顾其他人,却正对上一个黑乎乎的镜头。      举着单反的人显然也发现他转过身来看向她了,立刻把镜头转向别处,若无其事又尽数暴露。      毕沐心里头慌极了,不单是因为被他发现自己在偷拍他,还因为刚刚她按下快门抓拍到的那一个画面实在太惊艳了——他的耳钉正好把一缕灯光打散、辐射开来,弧度性感的唇线完全被镜头取到了,眼尾处微微上扬着看起来像是在笑。      正当她被心慌感和惊艳感冲击着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毕神的声音——      “删掉。”      毕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生气了?      她也没别的办法,便试着用最原始的目的和本心,企图留下那张完美的照片。      毕沐把单反紧紧护在胸前,忐忑不安地转过身,声音软软糯糯地说:“堂叔,我就拍了一张……”      那人不理她的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问:“不删?要我来?”      毕沐的勇气和胆量瞬时减了大半,低着头死撑下去:“我不外传,就自己留着看,也不行吗……”      趁他没说话,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堂叔的照片,一张都没有,很想留下这张……常拿出来看看。”      毕延京偏了偏头去瞧她的神情,“怎么,不是给你寝室同学拍的?”      “不是不是!这张不是的!”毕沐连忙摇头否认,还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在想,如果复习功课复习累了,看看堂叔的照片,就、就会有动力。我保证不外传!真的!”      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毕沐赶紧把单反塞进包里,仰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声:“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删了呀,堂叔?”      “随你。”      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毕沐看着他背影,思索了一下。      随我?   那就是可以留着啦?      噢,她的神!万岁!       ☆、第14章   1      毕延京要下楼去剪彩,看了一眼腕表,上午十点;又看了一眼身后抓着背包肩带留恋不舍的小女生。      电梯里正好走出两个少年棋手,他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个男生立刻小跑着过来。      毕延京让其中一个男生带着毕沐到俱乐部各处转转。      毕沐睁大了双眼,有点难以相信。      就……这么轻易地允许她参观了?      毕延京进电梯之前,被她喊了一句“堂叔”。      红润指尖按在电梯按键上,毕延京看她舔了舔下唇,眼神有点飘、神色里的欣喜藏也藏不住地跟他说:“谢谢堂叔!我不会烦到你的,我保证哦。”      毕延京神色如常,心里失笑,指尖松开按键,电梯门缓缓关上。      已经烦到他了才来保证?   现在的小女生真是越来越……好笑了。      2      毕沐对他这间装修水平顶级、类型新奇的俱乐部本来是十分好奇的,但如今真给了机会让她慢慢参观,反倒没什么心思了。      因为毕神不在。      身旁的大男生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有点腼腆地领着毕沐走走停停看看聊聊,从第二层到第七层。      “这里好安静,是用来做什么的场所呀?”她问。      第七层没有大厅,没有露台,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装饰,只有很多房间和走廊洗手间之类的,是按照酒店的布局来落成的。      “是我们住的地方。哦,对了,”男生给她指了指长廊转角那间,说,“毕神有时候会在那间房休息,不过他不住在这里。”      他说完之后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多嘴了。   因为这个软萌姐姐是毕神的侄女。   叔侄之间嘛,知道的怎么会比自己少。      而此时毕沐想的却是:他的房间?他不住这里?那是还住在那套公寓吗?      显然,大概很少见毕神的亲戚来访,他周围的人自然而然地把堂叔跟堂侄女之间的关系想得很亲近,而且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是……隔代又隔代的那种堂叔侄……      2      下面的人一直在忙,整间俱乐部只有毕沐和这个大男生最清闲。      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毕沐觉得有点饿,寝室同胞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了,她跟他道了谢,准备回学校。男生便带着她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时,门刚开,站在外面的一个男人看见毕沐,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尔后想起什么,指着她问:“你是那个小侄女?”      毕沐张了张口,面前的人一身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高高瘦瘦的,看着有点眼熟,奈何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都长这么大了?在哪上学呢?”      毕沐:“………”   她真的叫不出他的名字啊……      “记不得我啦?打篮球的那个,你晃哥哥啊。”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以为自己可以凭一面之缘让人小姑娘深深记住他,比如陆晃。      “我记起来了,”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他的外形变化有点大,一时没认出来,“晃哥哥你好呀。”      两人寒暄了几句,一直是陆晃在说,毕沐在傻笑。   一个慢热型的人对上一个话唠型的,可不是只有傻笑的份么?      她说自己等会儿要回学校了,陆晃长手一挥,说:“都快到饭点了,还回什么学校?一块儿在这里用吧,你叔叔不是在吗?”      “不是叔叔,是堂叔……”对于这一点,毕沐挺无语的,寝室同胞也常说毕神是她叔叔,真的不是啊。      陆晃没把她的话当回事,领着两人重新回了一楼内部大厅。      “公司的事没完没了的,要不我也不会来得这么迟,”他边走便跟毕沐说,“我记得,你叫毕沐?”      “嗯,毕沐。”她轻呼一口气,居然还能被毕神的朋友记住名字,也算一种荣幸了……吧……      “在市内上大学?”      “嗯,在Z大,离这里很近的。”她有意说很近,表明自己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看毕神的俱乐部开幕式的。      “小侄女不错嘛,Z大是名校啊,有空多来玩玩,你叔叔可会玩了。”      “是堂叔……”      陆晃笑了笑,细眉细眼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线,“反正是他亲戚,都差不多的。”      毕沐拧眉:差很多好吗……      不能让这乌龙被越来越多人相信,不然以后他们看见毕神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会说他冷血的。      趁他没说话,她解释了一句:“我跟毕神,血缘关系很疏的,就是隔代又隔代的那种侄女,不亲的。”      陆晃停了脚步,点了点头,问:“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咯?”      “……是。”毕沐觉得,应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吧。      “这倒有点奇怪。”陆晃小声嘀咕了一句。      看见毕延京边挽着袖子边往这边走来,他朝他吹了一声口哨,“我们神,你这都忙完啦?”      “完了,没你事了。”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滚回家了。      毕延京上身穿着修身版的长袖卫衣,挽起袖子露出匀称白皙的小臂,气质干净。      瞥见见陆晃身后的女生,他偏了偏头,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原本干净的气质一下子混入随意和不羁。      毕沐有点不自在地从陆晃身后走出来,心里拼命在呐喊:不是她想留下的,真不是!      “堂叔,我等下就回学校,谢谢堂叔让我参观俱乐部。”      “回什么回,你堂叔都在这了,”陆晃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又问毕延京,“你侄女还是很安静啊,是不是你给吓得?”      他没理陆晃,只说了句“上楼用午饭”,就一个人率先进了电梯。      3      二楼的餐厅里,毕沐被陆晃按在餐椅上坐下。      “别拘束,这里都是你堂叔的好朋友,还有那些,”他指了指另一张餐桌的十几个青少年,说,“是他这里的棋手,辈分年龄都没你大。”      毕沐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自己腿上,跟他说“谢谢”。      陆晃在她旁边位置坐下,其实他是看她实在乖巧到有些畏缩了,又以为是被毕神那个坏脾气给压迫惯了,所以处处让她尽量舒适自在一点。      毕沐拿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发现这餐厅里除了服务员,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女生。   她更加不安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      突然间,原本轻松的氛围变得沉寂不少,原来是毕神进来了。      他在外面打完电话,一手插兜里走进来,看了眼规规矩矩坐在餐椅上的女生,扬眉,绕到餐饮机前取了瓶果汁拿过去。      毕延京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拧开果汁瓶盖倒在她面前的杯子里。      陆晃看着他的动作有点想发笑。   他们神还会照顾人?   真是诡异。      “谢谢堂叔。”毕沐舔了舔唇,一种类似于“受宠若惊”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毕延京没答话,拉开一罐冰果醋,仰头喝了两口。   笑话,桌上其他人都是年轻男人,只有酒和他自己的果醋,要是不给她喝果汁,难道让她喝酒吗?只会惹更多麻烦。      周治淮匆匆忙忙赶过来,边擦汗边说:“徐小胖他们来不了了,听说市中心那边在堵车。”      徐小胖?这个名字毕沐记得,好像还有个孙森森,因为他们一个外形特别,一个名字特别。      这些年,毕神身边的好朋友还在呢,一直都是有人支持着他的吧。   她想到这个,就觉得开心。   至于这个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开心,她也没有问过自己。      “先用餐吧。”神发了话,桌上其他人都没再等,餐厅里的氛围也以小火苗的形势慢慢热闹起来。      陆晃见毕沐只盯着那盘青菜在吃,便给她夹了个红烧狮子头。   毕沐说:“谢谢晃哥哥”。   然后陆晃就被另一旁的毕神斜了一眼。      毕延京歪起唇角嗤笑一声,往后靠进椅背,隔着她的座位用眼神讽刺陆晃:“你特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年轻?还‘哥哥’?”      “我就乐意,”陆晃也用眼神回讽,不甘示弱,“我们神被叫‘叔’,心里极度不平衡了吧?”      两人在她身后拿眼神交锋了几回,毕沐看着盘里的狮子头却有点尴尬,因为她不喜欢吃这东西。      正尴尬时,一碟香辣虾突然被移到她面前。   呃……就是那种,直接从转盘上拿下来放在她餐位前的那种,一整桌就她一个人能够得到这盘虾。      毕延京捏着汤勺在喝汤,看她的样子有点愣,便用有点含糊的声音问:“怎么,你不是最爱吃辣吗?”      毕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不是因为面前这盘香辣虾,而是因为他的声音。      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听起来别样地有感觉。      嗯……声控没救了……      她回过神来说了句“谢谢堂叔”,然后动手剥虾皮。      白嫩嫩的双手跟红辣辣的熟虾相互映衬,显得她的手更加像婴儿的那般。      毕延京的目光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上面还有凹进去的指窝,看着跟小娃娃的还真很像。      他的视线又在她全身逡巡了一圈,心里不禁哼笑。身上其他地方不见长肉,一双手倒是肉乎乎的,还有脸颊,娃娃脸。      许是很久没吃虾了,加之从小就不太会剥虾皮,毕沐把手上的一只香辣虾整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七零八落。      毕延京看不下去了,修长白皙的中指和食指夹起一只虾,三下二除五就把它的皮整个剥下来,把光溜细滑的虾肉放进她餐盘里。      毕沐看痴了,怎么有人剥虾剥得这样快,动作这样漂亮?   对比起自己刚刚的笨拙动作,她想捂脸遁地……      毕延京本来是拿着纸巾准备擦手的,见她一副呆样子,还盯着他的手在瞧,便问:“怎么,不够?”      想了想,对她来说可能还真是不够。   以前他可是亲眼看她一个人吃了一盘的。      陆晃周治淮等人早就已经惊讶到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就是——      他们神,给人剥虾?   用他那双据说是全球最值钱之一的天才神手?   剥了一只不够,还要再来一只?      毕沐刚想说什么,毕神又开始给她剥虾,于是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好低下头开始吃他放在她盘子里的虾肉。      毕延京敛着眉目,一边用自己的餐,时不时给她剥剥虾皮,纤长骨感的手指灵活至极,毕沐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剥的速度。      她喜辣,他从不吃辣。   一个剥,一个吃,惊了一桌人。      显然,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幕在其他人眼中有多诡异。      另一桌的少年棋手们探头探脑,饭都顾不上吃,个个在心里“卧槽”、“我去”、“靠”、“掀桌”、“谁来告诉我这是不是毕神”……      谁说他们神脾气暴躁、毫无耐心的?   照顾起小女生来还有模有样的嘛。   那个萌妹子要不是神的侄女,还以为他们神在追小姑娘呢。       ☆、第 15 章   1      盘里的香辣虾已经被剥完了,毕沐还在埋头解决着自己餐盘里的虾肉。      毕延京放下餐具,靠在椅子上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了洗手间。      陆晃低头去跟毕沐表达自己的感受:“小毕沐,我现在极度怀疑你之前跟我说的,什么隔代又隔代的堂侄女,亲妹妹还差不多!”      要知道,毕延京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个魔王,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常常不会顾及其他人的看法,更别提主动照顾别人。   但他有那个本事可以那样做,所以周围人对他是恨得牙痒痒又崇拜得五体投地。      毕沐被他的话惊到呛了一下,赶紧拿果汁灌下去,边拍着胸口边说:“哪里是亲妹妹!就是堂侄女……”      她急得想哭,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一个不好就会引那人反感。      毕沐又喝了口果汁,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饱嗝。   她捂住嘴,焦急解释:“你是他好朋友呀,他有没有亲妹妹你怎么会不清楚?”      “别急别急,我就是问问,开个玩笑哈哈,开玩笑……”陆晃见小姑娘被他的话吓得慌手慌脚的,赶紧转移话题,“还有啊小毕沐,以后你不用再叫我‘晃哥哥’了,称我全名就好,陆晃。”      继续喊下去他是很乐意的,但难保不会被毕延京嘲讽致死。      陆晃?这称呼是比之前的顺口,至少不别扭。   毕沐边点了点头,边抽出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陆晃指了指她唇角周围红猩的油汁,表示她需要去清洗一下。      隔着几个位置的周治淮探过身子来笑着对她说:“去吧,要是你堂叔在这里,他会笑你的。”      毕沐有点囧,在心里暗骂自己吃东西总是不注意,吃得满嘴油,极毁形象。      她背着包去了洗手间后,陆晃和周治淮彻底放开,开始讨论这小姑娘跟他们神的血缘关系到底有多亲。      “虽然奇怪,但我记得吧,毕神自己说过的,不是亲侄女来着。”   “可要不是亲侄女,刚刚那人的举动像我们神吗?嗯?你看着像吗?”   “都说了奇怪了……”   “不会是没有血缘关系,就趁机在追人小姑娘吧?”   “想太多,你见他追过女孩吗?他对女人有一点点兴趣吗?”   “那他就没有生理需求什么的吗?”   “这个话题我们讨论了好几年了,能不能不要又绕到着上面来?”      ………………      2      毕沐从小就有个坏毛病——一难过就忍不住想打嗝。      但这次是怎么回事,只是吃得饱了些而已,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居然隔几秒钟就打个嗝,止都止不住。      难不成,吃撑了也会难过吗?      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的打嗝声在这空荡的廊道里显得太突兀。      毕延京正在等电梯,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估摸着还能午休一个小时左右。昨晚通宵在安排事情,这眠不补回去的话,他可能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廊道里有咕咕哝哝的声音响起,时不时还夹杂着奇怪的一声“嗝”,毕延京皱了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不就……嗝……不就吃撑了点嘛,丢脸的毕沐……嗝……”      他皱着的眉松开,复又挑了挑眉梢,眼尾上扬。      “……不行我得赶紧回……嗝……回学校,要是被毕神听见,就别提多……嗝……多丢脸了,毕沐我真是对你无语……嗝……无语死了……”      某个捂着嘴自言自语的人从廊道转角转出来,满脸的懊恼在看见电梯前的那人时,瞬间变为惊慌失措和无地自容。      毕延京双手环在身前,歪着唇角笑,站在那儿看着她。   还不错,会自我嫌弃的女生一般都相当好欺负也相当好拿捏。   他恶趣味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脸上有大片大片的绯红正在蔓开。      “堂叔……嗝……”   毕沐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这下才真的是……别提有多丢脸了……      “过来。”电梯门打开,毕延京等着她。      “什……嗝……什么?”   毕沐你可以开始挖地缝了……      “我说,过来。”   他有点不耐烦,伸手朝她勾了勾。      毕沐挪过去,显然非常不自在,脸都烧红了。      毕延京拉过她的手腕进了电梯,让她惊了一下。好像太亲密了,有点不对劲。      然后手腕上被掐住,疼得她想倒吸凉气。      “你身上坏毛病倒还真多,又是睡觉磨牙,又是吃饱打嗝。”他掐住她手腕上某个穴位,红润的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白。      丝毫不讲轻重的力道让毕沐拧紧了眉,她小声提醒他:“堂叔,没用的,我……嗝……我妈都试过好多次了,掐这里根……嗝……根本止不住我打嗝。”      还有就是,堂叔你可不可不小力一点?很痛的啊——这句话她当然不敢说出声。      “是吗?”毕延京抬眼看了她一下,听她还在断断续续地打着嗝,好像是无效,他放开了她的手腕。      电梯门开了,毕沐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着他上了七楼。她本来是要回学校的呀……      “人中呢?”毕延京说着就抬手往她人中探过去。      毕沐后退两步,两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带把自己的人中穴位也覆住。      “躲什么?又不会把你怎样。”他不甚开心,觉得不被待见。      “不是不是!”毕沐摇头,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闷闷的,“按人中也是没……嗝……没用的,我妈都试过了。”      这些按什么穴位的古方,毕妈妈早就在毕沐身上一一实践过了,均被证明对她不起作用。      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往电梯角落里再缩了缩,说:“我……嗝……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毕延京又抬手看了下腕表,“正好。走吧,我看看睡觉是不是真的管用。”      走?去哪?      毕沐看着他,双眼清澈,流着光,满是疑惑。      他向电梯门外歪了一下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出来,转过身,似是哼笑了一声道:“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治磨牙的毛病。”      毕沐:“……嗝……我……”      3      来到他住的房间,毕沐认命地放下自己的斜肩背包,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是复式房间,浴室洗手间休息间更衣室一应俱全。      毕延京换了宽松的休闲服从更衣室走出来,头发有点乱,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低头查看手机。      “傻站在那边做什么?”他没看毕沐,声音有点沙哑,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两口水。      “嗯?堂叔……嗝……是在跟我说吗?”   打嗝的毕沐,你能不能消停一下,简直丢脸到想哭……      “我看不见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他手上握着透明玻璃杯,骨节分明的五指格外漂亮。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回邮件,依旧没抬头看她。      毕神的话让毕沐的脸又比先前更红了些,她隔几秒钟打个嗝,声音实在不雅,但是无可奈何,止不住啊……      她憋了一口气,试图完整地说出一句话:“那我——”      “有坚持一星期吗?那些陈皮。”毕延京打断她的话,放下杯子,双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着字。      “有的。”她想起那个星期的每天早上,醒来必须刷两次牙,口腔里总有一股幽淡的陈皮味。      “效果如何?”      “嗯……我舍友……嗝……我舍友说我晚上没有再磨过牙了。”      毕延京笑了一声,收起手机,指着房间靠窗那边的大床,对她说:“去睡觉,我检查一下。”      “哦。”      想了想,她大着胆又问了一句:“那堂叔你呢,不午休吗?”      重点是,他在这里坐着,她可能会因为不自在而睡不着唉……      “我去里面。”他指了一下休息室,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      毕沐“哦”了一声,乖乖地挪到床边,脱下鞋,和衣躺在上面,拉过一旁的夏被盖上。      她的打嗝声持续了一阵,然后彻底消失,房间里只剩下毕延京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字的效果音。      他调了静音,继续回各路信息。      这两天特别忙,国内国外的比赛事宜安排和俱乐部的事情,多少让他觉得疲惫。不习惯同时用两部或多部手机,所以各路来电和信息几乎要把他的这部手机塞满。      不过他还不是最忙的,助理林照和经纪人周治淮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长指在眉心揉了揉,毕延京起身,打算不放过剩下的半小时——去补眠。      进休息室前,他在窗边床前站了一会儿。   床上的小女生的确没有再磨牙了,看来林照那个咬陈皮睡觉的方法还挺管用。      不过她的睡姿实在乖得不像话——仰面躺在床上,双手妥妥帖帖地放在自己身侧,腿也放得直直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容颜和静安谧,眉目有点稚气。      毕延京痞笑了一下。   真见鬼。   一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侄女,总共也才见过几面,每次见面却都能发展到在他房间睡觉这一步。      五指为梳理了理自己的碎发,毕延京进了休息室,拉上厚重的窗帘,躺进睡椅里,双手枕在脑后,开始午休。      4      林照推开门进来时,只看见床上的熟睡的毕沐,吃惊之余又有点着急,因为他找毕神有急事。      楼下那些人不是说他在房间里休息吗?人呢?怎么只有他堂侄女毕沐在这?      林照拿手机打给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去看他堂侄女。      这感情是有多好?   怎么动不动就把人带房间里来睡觉?   这会让不知情的人想歪的呀,毕神大人还真是不拘小节……      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林照差点没被吓到叫出声,回头看见身后被起床气缠身、一脸不耐的人。      他赶紧把自家毕神大人拉出房间。   “大人大人,那条公告真的是你发的?不去参加这届世界智力精英运动会国际象棋男子超快棋?你确定是你清醒时发的吗?”      毕延京一手搭在额角处,拨开自己的碎发,显然起床气还没消散,蹙着眉说:“我发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完就进房间换了衣服,留下林照站在门外张着嘴反应不过来。      等他再出来时,林照再次试试探探地问:“毕神大人,印度的曼丹已经确认参加了,您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吗?”      这么个大好的涨声誉时机,或许一不小心,他的个人等级分就可以突破2900了。      而且是超快棋,毕神的强项。      “你这么关心曼丹?”毕延京斜了他一眼,凉凉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写封推荐信,推荐你去做他的私人助理?”      林照:“…………”      “别吵醒房间里的人。”肩上搭了件外套,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林照看着他有点慵懒的背影,又看了看半掩的房门。      所以、就这样决定了?      要知道,越是站在顶端的神,越是需要时时刻刻通过各种各样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不可战胜,否则时间久了,只会成为传说,即成为过时的偶像。      这似乎,与毕神当初回国的计划不一样了,他的目的,不是想把自身打造成国象界的时代偶像,以此来推动国际象棋在国内的发展么?      只能说,他家毕神大人真是万年不变的……一手掌控大局,换个词形容——□□。      还有,别吵醒房间里的人?   这话听着怎么就有点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第16章   1      长长的午觉,房间温度适宜,毕沐睡到自然醒。      照例是发了一下呆,然后赶紧把任务已经完成的消息报告给寝室同胞,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三点。她轻轻走到休息室外面,推开门,里面的人早就不在了。      毕沐匆匆洗了把脸就进了电梯,想了想,还是给毕神发了条信息。      逛了他的俱乐部、吃了他的午餐、睡了他的房间,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走掉吧?      嗯……就发条Q.Q消息,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2      毕延京刚走出俱乐部正门,通完一个电话之后,看见手机屏幕上方那个有点滑稽的Q.Q消息提醒图像。      要是旁人知道他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还在跟小女生发Q.Q信息,估计会笑死,而且跟他的形象气质完全不符。      当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他的Q.Q号上,只有毕沐这一个联系人,让他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那女生,就不会问他要其他联系方式吗?      也真是有点愚钝。      于是愚钝的毕沐走出来时,他的车子正从她面前驶过,然后在前面几米处停下,车窗摇下来,显然是在等她过去。      毕沐在心里哀嚎一声:毕沐你真是蠢死啦,还没离开俱乐部,你发什么感谢信息啊,这下好了,又要当面感谢一次……      “堂叔——”她小跑上前,弯下腰喊了一句,刚想说点什么,才发现他正在讲电话,只好站在车窗前等着。      毕延京拿下蓝牙,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戏谑道:“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那个、我……”毕沐有点脸红,他眼神里的打趣让她结巴,“……我怕自己忘了说,就、就先发了信息。”      他笑了一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好人做到底,顺路。”      她又囧了,因为她在Q.Q上发的信息,有一句——“堂叔你真是好人”。      如此纯真朴素的感谢言语,却被他变相嘲笑一番。      毕沐绕过去,上车坐好,把背包放在自己膝盖上,坐姿端正。      但是,忽然地,他就倾身过来,手臂从她身前绕过,几乎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距离太近,毕沐有点慌,身子往座椅里缩,然后她才意识到——他只是在给她系安全带。      他身上的男人气息萦绕在她鼻尖,清淡的,干净的,很独特,像茶香。      这是她的神,当然全身上下都独特。      3      “你大学二年级了?”      毕延京的话一向不多,但跟这小女生一起,就像跟个小孩在一块,他心里放松。见她模样拘谨,便随口问问,想缓解一下氛围。      “嗯,我周岁都二十了。”毕沐揪着自己的衣角,有点失落,因为他竟然会问这么生疏的问题,就像其他第一次见面的大人一样。      毕延京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二十了?那不算小女生了。      靠,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烦闷地拨了拨额前碎发,没再说话。      车内的气氛太过静默,毕沐有点不安,侧目去看他,掀了掀唇想说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记得,那个带她参观俱乐部的男生说他不住在俱乐部。毕沐下意识舔唇,尽量用最不打扰人的那种语气问:“堂叔,你还住在原来那套公寓吗?”      “没有,刚刚已经经过了我的住处。”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毕沐扭头去看身后的高楼,可是那里那么多大厦,看了也没用。      所以现在不是顺路,而是在送她回学校?      “堂叔,”毕沐嘻嘻笑着,模样讨好,“麻烦你了呀,还专门送我回——”      “有事要去Z大一趟。”他打断她的话。      毕沐“哦”了一声,讨好的模样瞬间消失了。   原来不是专门送她回学校的呀……      她的神情落在毕延京眼里,看着好像有点沮丧。      说什么二十岁了,果然还是小孩子,一点点心思都不会藏,全部散布在脸上,是个人都能读出来。      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方向盘,缓慢而有节奏。毕延京似是随意地开口说:“过段时间有个国象锦标赛,会在你学校举行,我会露面,以嘉宾的身份。”      他的话刚说完,就感觉身旁人的目光火热又直直地黏在他身上。      她问:“真的?”   不敢相信又惊喜满满的语气。      毕延京开着车,目视前方,面无波澜回了一句:“假的。”      “啊?”   啊,就知道不会是真的……   毕沐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背包带子,也不敢多问什么。      网络上,还有那些新闻报道里,毕神的形象都是高冷不好亲近的,带着所有天才都有的特质——不喜交际,不喜废话。      对任何智商水平跟他不在同一层次的人,都时常让他觉得与之无法交流。      但是外界不知道,毕延京最喜欢捉弄人,而且必须是那些可以称之为“熟人”的人。      此时此刻,他朝旁边的女孩投去一眼,果真又是一脸的失落。      他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靠,居然有这么好骗的人?   特么他是认识了怎样无知天真的一个家伙啊。      她的一切情绪变化都跟着他的话语行为而变化,让他忍不住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影响她到哪种程度。      知道那种发现另一个人的心情完全由自己拿捏掌控的感受吗?      这种来路不明的快感,差不多赶上了他在棋盘上绞杀对手的那一刻所获得的刺激感。      4      车子在Z大校门侧边的树荫处停下,毕沐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听见毕神说:“一般情况下,我对小孩子都不会说真话。”      她转头去看他,不明所以。      毕延京迎着她的视线,对视之下,两秒不到,先败下阵来的自然是毫无经验的毕沐。      她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看他。      毕延京翘起唇角,补了一句:“为了避免被我欺骗,建议你去网上看看锦标赛的最新消息。”      “…………”      毕沐好骗,不是因为脑子笨,只是因为骗她的是他。      所以,本身并不笨的毕沐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漆黑的瞳仁里顿时泛出层层欣喜笑意。      抱着自己的背包,毕沐脱口而出:“我们学校有很多你的棋迷呢,真的,堂叔。你一来,一定会轰动整个校园!”      “是吗?”他歪了歪头去瞧她,样子有点痞,却罩着一层不可名状的冷清。      她不由自主地多说了一句:“现在车里就有一个,骨灰级的!”      毕延京哼笑,没说什么。      毕沐想捂胸口啊捂胸口,他的笑声低醇魅惑,好听到一个新高度,敛下的眉目慵懒而养眼。      她要是再待下去,胸口就该化了。      动作有点慌张地下了车,毕沐站在车窗前跟他道谢,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就是跟他在同一辆车里呆了二十多分钟,这心情怎么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呢?      哎呀不对!他不是说有事要来Z大一趟吗?怎么这就回去了?      毕沐站在校门口纠结了好一会儿,完全不知道那只是毕延京随口胡诌的一句话。      5      “会展一班的毕沐!”      这曾经如雷霆万钧的声音……      毕沐想都没想,头也没回,脚下生风就是一阵跑。      但身后的人显然比她快得多,刚跑没两下,她就被拽住了手臂。      “不是、你跑什么呀小沐沐,难道我会吃了你吗?”高乐铭喘着气,胸前挂着那台从不离身的摄像机。      “团长,我有急事要回宿舍。”毕沐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很急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对高乐铭这个学长兼校记者团团长真的是有心理阴影的那种害怕,大一的时候天真地去面试校记者团,进去之后天天被他奴役、使唤、没完没了地欺压,最后毕沐干脆退了团,那之后才觉得原来大学也可以如此美好。      “那你先回去处理,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高乐铭早看穿了她这不堪一击的躲闪。      “好吧团长,我的事……也不那么急……”      高乐铭得意,“是吧,虽然你已经退团了,但是呢……”      毕沐完全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哪一类的话,顿时无比怨念。      “……作为曾经的一名校记者团成员,团里有大事,小沐沐是不是该施以援手?”      “………”她想翻白眼。   “团长,我也没什么能力是不?怎么轮得到———”      “不!你有!”      高乐铭使劲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疼得龇牙,然后才神秘兮兮又一脸正经地跟她说:“你知道吗小沐沐,这一届全国大学生国际象棋锦标赛要在我们学校举行哦,最劲爆的消息是,毕神会作为嘉宾出席并上台演讲!”      他知道,现在学校里,至少有一半女生的“老公”都是刚回国不久的棋坛毕神,猜想着毕沐的肯定也是。      见她已经呆了,高乐铭拿手肘碰了碰她,“小沐沐,你惊喜傻了?”      嗯……确实是惊喜傻了。      临走前,毕神让她自己回去查查最新消息,他前脚刚走,这消息后脚就送到她耳旁了。      所以真的会来她学校吗?   为什么单是想想觉得心跳会加速呢?   这就是迷恋并深度崇拜一个人的极限感觉吗?      “喂!你还真的傻了?”高乐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还指望着她帮忙去挖点料呢,“是这样的啊小沐沐,我听说你跟毕神是亲戚?”      “啊?”      “你舍友、就那个车梦,她说的,”他凑前一点,谄媚与淫.威并施,“你知道,毕神现在在我们学校的热度,那是史无前例的热啊。你一定跟他走得近,随便给我们一点八卦啊边边角角的料啊,就能撑起我们校记者团的未来!”      毕沐:“………”      “小沐沐你可要清楚一点:你,毕沐,一直是我们校记者团的骄傲!”      毕沐:“………”      “对你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对我们来说,却是重新取得师生们关注的绝佳时机啊!”      毕沐:“………”       “我决定——”      “所以团长,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高乐铭高涨在半空的情绪立刻跌回到平地上,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着说:“你到时候就扛着我们的摄像机,有模有样地问他几个问题,比如感情生活是否处于空窗期、初恋是在什么时候谈的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会不会和国象界里的女棋手———”      “高乐铭!”毕沐打住他的话,“我又不是校记者团的人,我不去!”      要她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问她的神那么些八卦的事?   想都别想!      高乐铭一路跟着毕沐到她宿舍楼下,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奈何这次她就是不惧淫.威,最后他被宿管阿姨喊住,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第17章   1      关于跟毕神有那么一点牵强的亲戚关系的事情上,毕沐刚逃离高乐铭的魔掌,转眼又掉进了寝室三位同胞的魔窟。      “我不去!”毕沐把背包往桌上一掼,手里还抓着周珊的那架单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那又不是他的比赛,他只是带队的主教练而已,你们要我像愣头青那样冲进去,不把脸丢光才怪!”      周珊的爪子伸向她手里的单反,被毕沐及时发现,她急了:“你、你们要是一定逼我去,我就把相机里的照片删光!”      “壮士!别冲动!”车梦作势就要上前拦住她,“我们没说让你一个人去呀!”      “对对对,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一起……所以勇士沐沐,你放下相机,先放下……”卢月一直以为毕沐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女生,没想到也有这样“刚烈”的时候。      “那也不要!”毕沐是真的想不明白,同胞们怎么迷毕神怎么迷到了这种走火入魔的地步,不就是下星期他要带着俱乐部的棋手们去参加全国国际象棋俱乐部联赛么,她们就第一时间制定好了要去围观的计划。      “而且说不定,那是人家的内部联赛呢,那样的话,我们连进都进不去的,还围观啥?”      “不不不,中国国象官网的公告栏上都已经公布了,这次是公开的,还设有观众区,”卢月竭尽全力发挥自己的说客本领,“沐沐,你就忍心看着大家无心上课嘛?难道你不也是很想去看的嘛?”      也很想去看吗?是这样吗?毕沐?      有观众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争取几个座位,那样就可以很近距离地看见他了不是吗?      她崇拜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现场看过他在国际象棋赛场上的样子,哪怕他没上场,也是好的呀。      毕沐正在心里自我询问着,手上的单反就毫无防备地被周珊拿过去了。      “哈哈,沐沐,让我们看看你都拍了些什么,要是没有毕神的近身照,你今晚就别想睡啦!”她们三人边说边兴奋地凑在单反面前。      毕沐悄悄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有点心虚。      幸好她在回来之前就把单反里毕神的近照传到手机里,然后在单反上把它删了。      那张照片把他定格在那样惊艳的瞬间,让人看一眼就能沦陷。要真是传出去了,别说毕神会生气,她自己……好像也不怎么愿意呢。      毕沐,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自私又小心翼翼了?      2      深夜,在市内医学院实习的孙森森看见手机推送新闻上那条说毕延京已经确定不去参加这届世界智力精英运动会的消息,差点没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      那家伙搞什么?刚赢了世界冠军,怎么不趁热度去参加这种大型知名又权威的国际比赛?以为自己达到神级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孙森森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新闻上面提到的毕神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着手退役。      着手退役?   着手退役!      这大概是孙森森今年听到的最为震惊的消息了。      半小时之后,他赶到毕延京的BU俱乐部,两人坐在吧台前,墙上的时钟英式挂钟已经显示为晚上十一点多了。      毕延京一手晃着装了果醋的玻璃杯,一手撑着脑袋,慢悠悠地打量着唾沫横飞的孙森森。      等到孙森森以饱满又丰富的感情说完了的时候,他才气定神闲地开口:“我说的是‘着手’。”      孙森森正打算再说两句,又被他堵了一句:“理解能力堪忧,真不知你怎么考上医学院的。”      孙森森差点没被气得倒下去,他如此正经严肃地跟他说了一大堆话,这人,却不以为意地调侃于他。      “你这么早退役,以后干什么?”      “干什么?”毕延京用怪异的语调反问。      他喝了口果醋,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然后放下,蹙眉道,“谁给我换的这种混合口味?”      孙森森拍桌,“别想转移话题!”      “你激动什么?”他依旧懒懒地,跟平时闲聊没什么不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不玩国象,不还可以玩电竞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者桥牌?国际跳棋?好像篮球俱乐部也不错。”      孙森森:“………”   好的,是我多虑了……      即使知道毕延京从小就兴趣广泛,而且智商高到国际权威机构都测不出来,在许多个领域都不逊色甚至极其出色,其中国际象棋是玩得最好的那一个领域,所以这些年一直是职业棋手。      但是他用这种慵懒且无所谓的口气说出来,简直是………不给正常人活路好吗……      两人良久没有说话,毕延京终于睨了他一眼,歪着唇笑,直言不讳:“孙森森,跟你说话越来越没意思了。无聊。”      孙森森能说什么?只能干瞪着眼,瞠目结舌。      毕延京身边的人,虽然这些年备受他的摧残和碾压,还是会受打击的啊。      “哪个棋手不会退役?我回国,是想把在国内小众化的国际象棋推广为全民智力运动,而不是维持自己所谓的‘棋神’的地位,明白么?”      “以后我只会参加时间较短的比赛,超过一周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他见孙森森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调侃道:“说句话还要我解释得透透的。费劲。”      毕延京指了指隔壁练棋的棋室,“里面那些小孩,不是来这儿玩的。”      孙森森瞬间懂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周治淮说,俱乐部里的少年棋手,最小的才十三岁,但全都是特级大师。他们背负着父母的期望来到这里,见到棋坛上的毕神,当然不是玩,也不仅仅是想在毕神的指点下提升棋艺,而是想在他这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那些离开这里之后就不容易获得的机会。      谁都知道,平台越高,资源越丰富。      那些甲级联赛,国际公开赛,各种挑战赛,世界团体赛……单枪匹马的少年棋手,总是难以如愿去参加。      所以他们才会聚在这里,所以毕延京才把他们的发展放在自己的个人发展之前。      3      整整一个星期,毕沐都在犹豫着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跟寝室同胞去围观俱乐部联赛现场?      心里有欲望和蠢动的人,总是经不起诱惑的。      她的犹豫,不堪一击。      结果就是,周日那天,穿着浅条纹中长连衣裙,扎着万年不变的丸子头,背着万年不变的斜肩背包,轻而易举地就被寝室三个同胞拉了出去。      联赛是在市内另一间大型国际象棋俱乐部举办的。上午八点多,那间俱乐部外面已经有不少棋迷在等待。      到了入场时间,也少见喧哗,大家都是排着号进去的,秩序井然。      毕沐心想,这些才是真正的棋迷,比机场接机那回的人理智多了。      可是十分钟之后,她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      俱乐部内,通往主赛场和观众区的通道处,大家都自发地站在护栏两边,中间空出一条主通道,氛围也不知怎么的,渐渐地就高涨起来了,比起机场接机那回,有过之而无不及。      寝室四个女生跟着人群站在护栏左边,毕沐又是好死不死被推在最前面的那个,身体都挨着护栏了。      “待会儿他们是不是要经过这里啊?那我得努力往前站。”车梦举着手机,奋力挤上来。      卢月激动地拽了拽车梦的手臂,“记得抓拍!我看这通道多半是为棋手们准备的,这么好的机会,一定得拍到毕神大人!”      “有啥用么?”一直挤不上来的周珊在后边喘着粗气说,“你看网上那些照片和报道,遮阳帽和墨镜是毕神大人的标配,噢,我们一定拍不到他的正脸了……”      她的语气幽怨万分,因为上次毕沐交回给寝室的单反里根本没有毕神的近身照。      还没等周珊幽怨完,前方的人群开始躁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大半人口中喊出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毕神”,花痴车梦更是一把拽住卢月,手里的手机都快拿不住了。      “别拽我!拍照!拍照!”卢月边拍掉车梦的手,边踮起脚尖去侧身去看前面的情况。      一队穿着带有俱乐部Logo的运动服的棋手陆续进场,大概都经历过很多次类似场面了,热情高涨的人群基本没怎么影响到他们。      毕沐看啊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上次在BU俱乐部看见的那几位棋手,好像要更年轻一些啊。      然后她才发现,这一队棋手应该不是BU俱乐部的,因为后面还有其他俱乐部的棋手进来。      哦对,这是全国国际象棋俱乐部联赛,邀请了十几个国内顶尖俱乐部来参加。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有点懊恼自己的心急。      一般来说嘛,最厉害的那个,应该是压轴出场的。      毕沐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瞬间拔高的尖叫声,把她吓得惊了一下,人群也越发激涌了。      “毕神!我见到毕神了!天啊天啊……”   “真人哎!真人!扶住我,不要让我晕倒!”   “神啊!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      那个高挑修颀的身影一出现,挨着毕沐的几个棋迷的情绪就已经激动得快要失控了。      之前都只是预热,这会儿全场的氛围才涨到最高点,贯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她也被感染,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流都加速了。      毕神走在一队穿着随意的少年棋手身后,简单的牛仔裤搭纯黑T裇,黑色遮阳帽压得很低,遮住大半的眉目,还戴了墨镜,使得他的整张脸只露出一部分。即使这样,那轮廓线条也让一众群众看呆,尤其那些崇拜毕神多年又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的棋迷。      明明BU的棋手是最散乱最随意的一队,没有像其他俱乐部的成员那样穿着队服,但他们一入场,就点燃了全场,除开毕神的个人效应,还因为这个刚成立不久的俱乐部被预测为国内实力最强的国象俱乐部。      毕沐被身后激动到不能自抑的棋迷推得左摇右晃,得亏有护栏挡在通道前面,否则早就不知道被推到哪里去了。      她抓住身前的护栏稳住自己,同时不断地往前倾身,贪心地想看清楚一点那人的身影。      近了近了,手里还拎着一瓶果醋之类的饮料,他就那样从正门那边走过来。      毕沐只觉得周围已经爆炸了,各种尖叫,人群推搡,她的双眼黏在他身上,看着他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地从通道经过。      噢,她的神啊,越是置身一堆棋迷之中,越是觉得崇拜着他是如此地热血沸腾。      但是突然地,某种熟悉的光芒在她面前闪烁了一下,炫目至极。      是他的那颗耳钉。      本来已经经过了毕沐面前的神,侧身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眼角跳了一下,折了回来。      折了回来…………      周围自发地静了下来,只有各种手机相机对着他的正脸拍照拍个不停。      毕沐抬头望着眼前的毕神,望不见他墨镜下的眼睛,只见他双唇动了动,然后听见他的话——      “解释一下,这次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啊……这句话如此熟悉,好像已经是第三次被这么问了。      语调这么不冷不热的,完了,大概是她又碍着他的眼了……      毕沐正愣着的时候,被身后的卢月掐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张了张嘴:“那个……”      “这么近、这么近!”   “身材超棒的!”   “毕神认识她吗?”   “解释……好像是认识……”   “天啊,好羡慕,居然能被毕神认识……”      叽叽喳喳,细细碎碎,刚刚的喧哗与高涨都消失不见,周围人群小声又小声地讨论着,毕竟他本尊就站在面前。      毕沐无措至极,头一次觉得被人盯着是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脸也莫名其妙地烧红。      “跟我进来。”      他的声音又响起,有着不同以往的清冷。      “嗯?进、进去?”      毕沐望着他,确定他的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又指着斜对面那边的区域,“可是,观众区在那边……”      毕延京有点不耐烦,把手上的果醋扔给身后一个男生,墨镜下的眉皱了几分。      迟钝如毕沐,当然察觉不到,还一个劲傻乎乎地往后退了,“堂叔,我这次不烦你,我就、就坐在观————”      “过来,快点,我没耐心。”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周围人的小声嘀咕越来越小声,情绪却越来越像打了鸡血。      毕沐听不清众人在嘀咕些什么,因为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毕神的动作上。      他倾过身来,伸出双臂,穿过她的胳膊窝,像抱小孩一样,就这么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越过半腰高的护栏,拎出来。      不,应该说,是把她整个人从护栏内提到通道处。      人群再也无法淡定了,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声突然爆发而出。      “堂、堂叔!”毕沐紧张得要命,只感觉自己身体悬空,加之被人围观。      但前后也就两秒时间,她人就被他拎到通道处了。      “原来你没我想象得那么轻。”他戏谑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又被其他人的声音覆盖,但毕沐听见了,霎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无视面前小女生的窘迫,重新拿过自己的那瓶果醋,说:“别发呆,跟着我。”      然后就继续随意地往前走,好像没听见场内棋迷群众的沸腾声音。      “那个女生喊毕神‘堂叔’!堂叔……我的天……”   “是亲戚!亲戚来的!怪不得他们认识!”   “那个女生是毕神的侄女?!我去……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神一样的叔叔……”   “啊啊啊!毕神抱了她!整个人抱起来!”   “我男神啊!居然抱了那个女生!亲戚也不带这样的啊啊啊!”   “这画面……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受一百次暴击……”      ……………………      寝室其他三个同胞也已经惊呆了,有亲戚关系就是好办事,沐沐……果然……好样的……      毕沐下意识地低了头,不敢滞留半刻,跟在那人身后,穿过通道进了俱乐部真正的内场。    ☆、第 18 章   1      本来毕延京是走在众人后面的,但不知怎么的,进了内场之后,其他少年棋手就不约而同地让他走在最前面。      毕沐抓着自己的背包带,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心里涌动着奇异的热血,是那种高考前夕的沸腾之感。      她的神,就拎着一瓶果醋饮料,牛仔裤搭黑色长袖T裇,一如平常走路那般,领着身后的棋手穿过长长的内场通道,看似漫不经心,还有点慵懒,王者的气场却不言而喻。      毕沐盯着他的背影,舔了舔下唇,喉咙有点发紧——过于激动和紧张造成的。      到了赛场入口处,毕延京停下脚步靠在墙上,把黑色帽子和墨镜一一摘下,递给毕沐,“帮我拿着。”      “哦。”毕沐接过来,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他把双手环在身前,朝后面的少年棋手歪了歪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就那样靠着墙壁,垂下眼皮查看手机,任他们一个个入场去。      不鼓励一下或者说一些赛场注意事项什么的么?      毕沐左顾右盼,最后,整条冗长的通道里,就只有她跟他两个人了。      “堂叔,你不进去吗?”她指了指他旁边的赛场入口。      他依旧在看手机上收到的各类信息,低着眸回了一句:“我不参赛,也不是裁判,进去做什么?”      “哦。”      其实毕沐是想问:那堂叔你让我进来做什么?一直在这里站着吗?我想看比赛现场啊……      但是她没那个胆问出来,也不敢一直看他,只会站在一旁反反复复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神游移。      十几分钟过去了,毕延京拔了个电话,直起身,往回走。      毕沐正因为自己被他完全忽视的事实而愣怔,然后就看见走在前面的他反手向后勾了勾食指。      这是……让她跟上去的意思?      毕沐顿时原地满血复活,小跑上去,跟在他身后,像一条小尾巴,表面安静又乖巧,心里却演绎着自己的小世界。      2      观众区的入口已经关闭了,毕延京带着她从侧门进去,在最前面一排的嘉宾席坐下。      里面灯光明亮,人群还没完全安静下来,场上参赛的棋手已经就位,联赛采用的是瑞士赛制,四个台次,一人替补。BU俱乐部的成员被编在第一轮。      毕沐踌躇着,一直没坐下,直到场内都快要安静下来了,她才弯着腰小小心地问那人:“堂叔,我能不能坐到你后面一排?”      等她这句话等了好久的毕延京翘了翘唇角,没抬头,长指在手机屏幕上敲着邮件,悠悠地开口:“再啰嗦一句,我让你去上面站着观赛。”      上面?毕沐看了一下台上,裁判员都入场了。   她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要去上面观赛!      毕延京拍了拍旁边座位的椅背,示意她坐下。      坐他旁边?挨着坐?压力很大的好不好,都不能专心看比赛了…………      毕沐瞄了瞄他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座位,刚想冒着生命危险请求一句,却见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怎么,还想坐我腿上不成?”      “不是不是!我、我这就坐下。”      她的脸莫名其妙又红透了,赶紧在他旁边座位坐下,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端端正正的,不敢再多说一句。      毕延京哼笑了一声,长腿交叠着,继续用手机回邮件。      最前一排嘉宾席的好处就是,几乎可以不看显示屏上的画面,直接看场上的棋盘就已经很清楚了。      尽管毕沐坐姿端正,甚至可以说是正襟危坐,看似对联赛现场极其感兴趣,看得极其认真,但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到旁边那人身上,很容易地就被察觉到了。      “看来我还得解释一下?”旁边的人突然出声,“真是麻烦。”      “什么?”她终于有理由把头转过去,光明正大地去看他。      但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解释什么?      毕延京回完了几封邮件,已经玩了好一会儿的手机小游戏,依旧没抬头,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看见认识的人站在人群中,让我很不爽。”      毕沐:“………”   所以是在解释为什么把她从人群里拎出来?      “都说‘事不过三’,你是觉得自己跑来凑热闹的次数还不算多吗?嗯?”      “我………”毕沐语塞,想辩解,又无可辩解。因为自他回国以来,她前前后后确实来凑过不少热闹。      “有胆量喊我‘堂叔’,怎么就没胆量问问我为什么要带你进来?”      听见他凉凉的戏谑的问话,毕沐瞪圆了双眼,默默低下头,一手抚着自己的额角,更不敢说话。      她在心里悄悄总结:   因为他不爽,所以她才有机会被拎进来……   对于被她喊“堂叔”这件事,毕神一直耿耿于怀……      她本来,的确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把她从护栏内拎过来,还带她坐在嘉宾席。      但是,这就是原因吗?      啊………果然还是永远好奇下去比较好,听他解释的过程简直就是梦幻破灭的过程……      毕沐默默怨念完,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各做各事的状态。      棋局上没穿队服的那几个少年,毕沐能一一辨认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上次带她参观了俱乐部的那个男孩。      也不知道寝室同胞们坐在哪一排,她们不会怪她抛下组织吧?      毕神到底在玩什么游戏?为什么不抬头看看他的队员们的比赛?      一般……主教练不是应该特别关心自己带的棋手们的表现么?可是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      想转身往后面看看同胞们在不在,又怕被身旁的人发现她不专心看比赛。      好吧,毕沐承认,自己实在无心认真看比赛。      赛时过半,BU俱乐部的棋手的分数遥遥领先,只等最后一轮决赛。      3      毕沐实在有些百无聊赖了,悄悄从背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把手机里的软件都翻了一遍,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      毕沐,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她暗暗唾弃着自己,心中的沮丧和自卑在悄然滋生。      心理学家讲,人开始觉得自卑,是因为开始想要变好。      可是她从第一次看见毕神时起,就已经开始自卑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得变得有多好。      中学时念书那么用功,爸妈还以为她上进心爆发。其实才不是,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真正站在毕神面前时,不再是以小孩的身份;希望自己在他面前可以说话不结巴、目光不躲闪、行为不逃避,可以一切都按自己的心意来。      可是没用。      考进名校,学了些课外技能,性格修炼得那么平和安静,做着一切自认为有意义的事。      还是不行,还是自卑,还是觉得沮丧。      就像现在这样,坐得那么近,却没有开□□谈的勇气。      连自己的心意,也不清楚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堂叔堂叔’地叫下去,都快变成真的叔叔了。      毕神对她的态度当然没有糟糕到要用‘冷漠’来形容,但是她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小孩,跟几年前闯进他公寓里的那个小女生没什么两样。      那么,毕沐,你到底是不是小孩?   想不想被当做小孩?   她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她的简单脑瓜子不适合想这么深奥复杂的问题,还是放弃吧。      毕沐点开Q.Q,看见联系人一栏里“我的神”三个字,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一手拿背包掩住手机,侧着身子去看背包低下的手机屏幕——给他发信息。      十秒,十五秒,三十秒,快一分钟了?      他到底看见了没?怎么没点反应?   会不会直接把她拎起来扔出观众厅?      毕沐突然觉得自己超级无敌大胆,居然敢在这种时候给他发Q.Q信息。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赛场上的棋局厮杀,双手抱着自己的背包在膝前,背包的夹层里装着自己的手机。      紧张忐忑又有点期待,等着被发现又害怕挨骂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Q.Q消息在消息栏上弹出来的时候,毕延京就注意到了,也当然知道是谁发的。      但他就是故意不看。      好几分钟过去了,才懒洋洋地点开——“堂叔,你在玩什么游戏?好不好玩?你的队员们快要赢了哦。”      侧目看了身旁人一眼,她那目不斜视、屏气凝神的模样,让毕延京想笑。      有细微的“笃笃笃”的声音响起,毕沐心里莫名又紧张了几分。      她知道是他的手指在敲打什么东西,也已经隐约知道了这是他心情不怎么好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不是说自己是棋迷吗?无心观赛的棋迷,我还是第一次见。”毕延京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侧着脸瞧她。      只见小女生嘻嘻笑着转过头来,满是讨好的意味:“堂叔,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棋迷,你又没有参赛,我当然就……就无心观赛了。”      靠,现在的女生说话都这么……会奉承人的吗?      油嘴滑舌。      不知怎么的,毕延京的手指敲在扶手上的节奏越来越快,急促且没有章法,最后戛然而止。      某个傻傻笑着的人,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还望着他,拼命想找些话题,企图不要那么快结束这刚刚开始的聊天。      “喜欢玩国际象棋吗?”他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唔……喜欢看你玩,但是我自己不会玩。”她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又自嘲地笑着说,“智商不够用,应付学校里的考试就已经挺吃力了。”      “喜欢看我玩?”      “是啊,都看了好几年了!”语气莫名有点激动,毕沐清了清嗓子,脑袋不自觉地低了低。      毕延京撑着脑袋打量她,突然轻笑一声,低沉的,带着浓稠的磁性。      听得她紧咬下唇,差点控制不住去捂胸口。   神啊,不要这样笑好吗………      “我始终不太理解女性的思维,”他偏着头看她,目光有点凉、有点挑逗,眼尾微微上扬,接着问了句:“所以你是在说你喜欢看我?还是……喜欢我?”      周围的人都在屏气观赛,他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让毕沐觉得像是从高品质扬声器里发出来的,顿时烫红了她的脸颊脖颈和耳根。      “那个、堂、堂叔…………”      迅速瞄他一眼,移开,再瞄一眼,再移开。      完了完了,她的小心脏已经停止工作了,话语也突然堵塞得完全找不到出路。      毕延京拧开果醋瓶盖,仰头喝了几口,眼里藏着成功捉弄人的得意与愉悦。      然后他站起身,说:“联赛结束了,‘骨-灰-级-棋-迷’。”      后面故意加重音的五个字又让毕沐窘了一把,都说了,她只是他一个人的‘骨灰级棋迷’嘛,毕神有必要时刻不忘嘲讽于她的无心观赛么……      赛场上的主办方说了些啥,毕沐完全没注意听,只知道BU的棋手们拿了这次联赛的冠军。      观众区内开始发出一阵阵热烈讨论,工作人员在组织离场工作。她跟着那人从侧门出去。      还好,那个问题不用回答了。      喜欢看毕神玩国际象棋,等于喜欢看毕神?等于喜欢毕神?      是那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      天啊,毕沐,你清醒一点!不要往车梦的方向发展……    ☆、第19章   1      BU俱乐部的队员们还在台上领奖时,毕神就带着毕沐出来了,对联赛结果全然不关心也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他欢快好听的口哨声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还是进来时的那条通道,没几个人,毕沐向来是不敢跟他并肩走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脑海里一直纠结着他刚刚问的话。      走路不看前方的后果就是,直到撞上他,毕沐才反应过来,揉着脑袋小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毕延京回身看了她一眼,没理,而是问站在面前的另一个人:“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前几天,正好是我爸的寿辰日。”      声音很温柔,成熟女性的。      是毕神认识的人?她怎么没注意到何时出现的……      毕沐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本想趁他们忙着说话的时候偷偷看一眼的,却被对面说话的女人发现了,不过,她真的……好漂亮。      “这位是……”漂亮女人笑着看了看毕延京,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女生,挤着眉打趣地笑问,“你女朋友?”      毕沐差点没从他身后摔出来,“女朋友”这三个字,如果对象是她的神,那么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重大太惶恐了,想都不曾想过的。      毕延京哼笑一声,懒得解释,索性稍稍侧开身。      躲在他后面的小女生立刻就失去了藏身之处,不得不站直,努力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礼貌微笑的样子,跟面前的漂亮女人打招呼:“你好,我叫毕沐,是……是毕神的堂侄女。”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伸出手去,说:“原来是延京的侄女啊。你好,我叫甘晓晓,是你叔叔的好朋友。”      堂侄女,不是侄女………   堂叔,不是叔叔………      毕沐内心无奈,为什么人们总是把“堂”字漏掉呢?      她伸出手去跟她握了一下,有点不自在,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别人握手。      甘晓晓笑着问一旁的毕延京:“第一次见你带家属来看比赛,莫非改性子啦?”      毕沐瞪着地面,更加无语,这都……升级到“家属”了?      简直让她想哭。      “她自己跑来凑热闹,不是我带来的,”毕延京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装死的人,像拍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我棋迷,却连比赛结果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毕沐抬头辩解,“冠军是你的俱乐部嘛,亚军………………”      他偏头,痞气逼问:“亚军呢?嗯?”      “亚军是……”她摸了摸额角的鬓发,说不出来,对自己懊恼不已。因为真的没留意,心思都花在神最后问的那句话上面了。      毕延京神情嫌恶地看着她,眼里却带笑。      甘晓晓瞧着他们,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对了,公寓的事,谢谢你了,”她及时地帮毕沐解了窘境,“市内的房子特别难找,要不是你的援助,我现在还得住酒店呢。”      “不客气,”他眼里的笑隐下去,恢复了平常那副慵懒清冷的样子,“先走了。”      甘晓晓只好顺着他的话,笑着点头:“有时间大家再一起聚一聚。”      看着他跟那个女生一前一后往出口方向走去的背影,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延京”,等到他转身看过来,才说:“我爸爸,他时常跟我念叨你,有空又方便的话———”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朝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疏离得胜似安抚,然后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甘晓晓有点失神。      知道?   他是现在知道了,表示以后会抽时间去看看?   还是一直都知道,却从未想过要去看看?      如果是后面一种,那还真糟糕。      关系已经僵硬到无法修补的程度了吗?国象天才跟他的启蒙教练之间。      2      延京。原来他的好朋友是可以这样称呼的他啊,感觉很亲密,而不是她以为的“毕神”。      出了通道口,毕沐下意识扭头望了一下长廊,那个漂亮女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长发飘飘,细声细语的,温柔又漂亮。      唉……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神的好朋友又怎么会是平凡人?      唉,要是她可以长得漂亮点,下巴尖一点,脸变成瓜子脸,再长高几厘米,脑袋聪明一点,早点学国际象棋什么的…………或许就没那么平凡了。      毕沐边暗自叹气边总结,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最开始设有护栏的地方了。回过神来,四处都没看见毕神的身影。      这样都可以走散?!   毕沐你真是笨出新境界了……      她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没等到毕神,但等到了随着大批棋迷从观众区涌出来的三位寝室同胞。      “沐沐!”车梦从进场开始就挂念着她被毕神抱起来那一幕,此时按着胸口表情夸张地冲向毕沐,“快!快跟我说说那一刻你什么感受?”      毕沐懵,“哪一刻?”      “就、就咱毕神架着你的胳膊窝把你抱起来那一刻,噢!我的天呐,简直不要太梦幻!”      “………”明明就窘得要死,那个姿势,根本是抱小孩子用的姿势。      “行行行,快点去赶地铁啊,不然等一下逢上下班高峰,我们就等着被挤成夹心饼干里的心吧。”卢月拽开花痴的车梦,示意周珊和毕沐跟上。      毕沐回身搜寻了一下,还是没看见毕神,只好跟着同胞们先去赶地铁了。      像打了胜仗一样成功占到一个座位,但没过两分钟,一个孕妇上来,周围其他人都在埋头玩手机,毕沐把座位让出去,拉着环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没跟毕神说自己已经先走了的事。      从包里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中央挂着一条几分钟前弹出来的Q.Q信息——[回电话]      是毕神发过来的。      他一定是以为她在俱乐部里“迷路”了。      好丢人。      可是……怎么给他回电话啊?她又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毕沐滑开手机屏幕,页面还停留在Q.Q对话框那里。她在观众区等他回信息的时候,忘了退出来直接锁了屏。      咦?[回电话]上面那条信息是什么时候发过来的,她竟然不知道!      ——[我手机号:178****2171]      十一点三十七分发过来的……      再上面那一条,是她发过去问的[堂叔,你在玩什么游戏啊?好不好玩?你的队员们快要赢了哦。]      那就是,还在看比赛那会儿回复的……      噢,毕沐你蠢死啦!怎么现在才看见!      可是,为什么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却给了她手机号?她记得自己没向他要啊……      啊,不对不对,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他回电话。      3      毕延京那时本来只是到另一个少人的墙角去接电话,回来时就没看见那小女生了。心里想着,怎么也是自己带进去的人,丢了也不好向人家父母同学交代,所以让她回电话。      手机号是早就想给她的,因为他实在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血缘疏远的小女生而专门保留一个无聊的社交软件在自己手机上,一留就留了好几年,想想都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给了她手机号之后,却还是没有删掉Q.Q这个软件——这件事让毕延京本人在多年后仍觉得诡异,后来他多次向家里的小傻人强调:当时主动给手机号,完全不是因为那时就想追你,只是单纯地想删掉手机Q.Q而已。而已!      当然,多年后的毕沐对神的说辞表示不以为然。      3      地铁里几乎没人说话,挺安静,反而让毕沐在听着手机的“嘟”声时更加紧张。      “喂?”那端传来不咸不淡的一声,她立刻喊了句“堂叔”。      “我跟同学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了,”先报告了情况,然后有点结巴地解释道,“刚刚在俱乐部时,可能、好像是走神了,就、就回过神来就没见着堂叔你了,我等了一会儿,我同胞、不,我同学、我同学就来找我了。”      他似乎是在喝水之类的,含糊地“嗯”了一声。      毕沐被他的声音击中声控的敏感神经,心跳加了速,好一阵沉默,才补充道:“……她们说,早点乘地铁可以避开下班族,所以……我就先离开了。”      没等那端的毕神说话,她又小心翼翼问:“堂叔,没、没让你担心吧?”      问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毕沐总觉得“担心”这种情感和行为,常常只产生在亲近之人之间。      她跟她的神,还不能算亲近。      毕延京没她细腻,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放下玻璃杯说:“人没丢就好。以后别乱跑,也少跑出学校凑热闹。我还有事,先挂了。”      “哦,好,堂叔再见。”      通话结束后,毕沐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把他的号码存起来,想了想,备注还是用的Q.Q上那个——“我的神”。      她唇角不自觉挂上笑。      不过,什么叫“人没丢就好”?说得好像她蠢到可能在一个俱乐部走丢一样…………      寝室其他三人围观了她跟毕神讲电话的全程,虽然不知道毕神说了些什么,不过她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      车梦跟周珊咬耳朵:“你见过这样的叔侄吗?不是……珊儿你说,讲个电话至于傻笑成这样么?”      周珊耸肩:“人家抱都抱了,讲个甜蜜电话有什么奇怪的?”      卢月制止她们:“注意点,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你们这两个花痴少女,思想龌龊如斯。”      车梦和周珊齐齐摊手:是的,我们就是龌龊如斯。      三人坐在座位上憋着气一通笑,不敢打扰其他乘客。      而那个站着的毕沐,还在纠结自己在毕神心目中到底有多傻这一问题。    ☆、第20章   1      寝室四人一组回到学校后,直接去了食堂吃完饭。      “那短暂的几秒钟,噢!心痛2018!我竟然忘记拍照了!”   “切!按你说的,那网上也没相关的消息传出来啊,联赛结果都出了,没道理你说的那么劲爆的一幕没人传啊!”   “你这也被毕神掰得太弯了吧!”   “就是。”   “不是你们……真不信我?晚点吧,晚点你们看着,肯定有人传,特么真的是抱了一个萌妹子啊!整个人抱起来的那种!要不咱打个赌…………”      寝室四位同胞全都停住了吃饭的动作,周珊咽下口中的汤,往餐桌中间凑了凑说:“沐沐,你要声名大噪了。”      后面一桌的男生还在争论,毕沐一声也不敢吭,直觉自己给那人惹了大祸。      回到宿舍后,四个人拿各自的手机、平板、电脑通通刷了一遍,跟国际象棋相关的网站和论坛甚至八卦遍布的微博。      然而,除了官方公布的联赛结果,还真是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新闻传出来。      三位同胞有点遗憾,毕沐则是松了一口气。      在国内,国际象棋虽然还只是个小圈子,但在这个圈子里,他就是神,一举一动都被棋迷看着。      突然跟她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扯上关系,大概……很苦恼吧。      他可是……一位如此公众的公众人物。      还是那种能把男生也掰弯的……公众人物。      幸好广大棋迷都还算是理智类型的,没有助长现代社会的熊熊八卦之火。      2      此时,刚给媒体运营方面的人打完感谢电话的周治淮特别想骂娘。      从早上到现在,为防止任何不必要的八卦消息传出,他忙得焦头烂额;而那个随心所欲抱了自己侄女的人,却一身轻松地回家里补眠去了。      助理林照大胆问了那人一句,为什么在公众场合把小沐沐从护栏内抱出去;得到的回答居然是——熟人,顺手拎了一把。      熟人?顺手?      周治淮真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毕延京“顺手”的原则到底是什么。      他当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可以“顺手”把班上女生递过来的情书上交给班主任的傲娇男孩吗?      周治淮想起刚刚林照凑在自己耳边说的——“我总觉得我们神对小沐沐有点诡怪,他以前没有恋童癖的前科吧?”      “恋童癖”倒也说不上,那两人年龄只差了七岁。让周治淮掉下巴的是,那是他侄女啊喂!就算不是亲的,也总让人觉得喉咙紧涩。      毕延京,不至于饥渴成这样吧?      周治淮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猜测或者干涉他的私事,还是想想如何劝他去参加这一届的世界智力精英运动会,这事比较重要。      3      Z大校园,下午。      毕沐离开寝室准备去学校大礼堂听公开音乐会,在整理背包的时候,发现了让她想抚额跳脚的两样东西——毕神的墨镜和黑色遮阳帽。      居然忘记还了,毕沐你真是人傻神经粗。这不又给他添困扰了吗?      她在自我唾弃的同时,忐忑不安地给他发Q.Q信息——[堂叔,我忘了把你的墨镜和帽子还给你,下周末没课的时候,给你拿过去,可以吗?]      跟毕神发信息,毕沐从来不敢发表情、符号、图片、颜文字、表情包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有事说事,没事道安。      她边赶着去大礼堂,边低头时不时查看手机,生怕自己错过了他的回复。      途中隐隐约约听见高乐铭的声音,毕沐更是加快了脚步,恨不能立刻飞进大礼堂藏起来,幸好他好像没注意到她,跟别的男生说说笑笑地就走过去了。      她轻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再看手机,上面有新的Q.Q消息——[扔了]      啊?扔了?      就是………毕神不要他的墨镜和帽子了?   不会是因为在她背包里放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嫌弃了吧……      毕沐在礼堂里找到位置坐下,战战兢兢地又发了一句过去——[堂叔,我尽量……早点抽空给你送过去,不扔,可以吗?]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一分钟……      ——[随便]      啊?随便?      所以就是可以不扔?然后随便她什么时候给他送过去的意思?      毕沐发现自己永远都在理解神之言语的这条路上疲于奔命。      4      课程紧张的周一到周五,校园里关于全国大学生国际象棋锦标赛的消息也越传越广。      毕沐在埋头写笔记写报告的同时,也不是没有设想过那一幕:她的神站在她学校演讲台上,讲他自己的棋坛生涯,而她就在台下听着,热血沸腾。      好不容易挨到周六那天,大家都没课,周珊主动提出来陪着毕沐去BU俱乐部还东西。      两个女生在俱乐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周珊纳闷:“沐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啊?”      毕沐也纳闷:“那个……我们,凭什么可以……直接进去啊?”      “你跟毕神不是很熟吗?这是他的俱乐部,你当然可以直接进去啦。”      毕沐捂住她的嘴,“哪里有很熟?我们很疏的,直接闯,会被门口保安大哥给挡回来的。”      “开什么玩笑?要是不熟,你怎么————”      “哎哎哎,嘘——”她打断周珊的话,因为她看见那位林助理从里面出来了,貌似正在打电话。      毕沐拉着周珊过去,林照注意到两个小姑娘了,挥手打了个招呼,继续讲电话。      他的语气有点激动,还提到了毕神的名字。两人站在旁边乖乖地等他讲完电话。      “小沐沐啊,来找我们神的吗?”林照收起手机,领着她们进去,“都好些天没见着你了,这位是你同学?”      “嗯,我同学,周珊,”毕沐觉得,跟林照说话就是比较轻松,虽然好像亲切得过了头,“今天是周六,上回堂叔把墨镜落我这了,来还他的。”      “这样啊,他在楼上训练队员,你可以…………该死!这人怎么没完没了!”林照说着说着就变了话题,往一楼吧台那边拐过去。      毕沐和周珊有点懵。      吧台处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走,我们也去看看。”      “哎,沐沐……”周珊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其实她是看那边一堆人全是男的,她们两个女生过去围观,多少有点心虚。      毕沐站在外围,只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地,说毕神已经商业化了,不配站在国象界顶端,尤其不配代表中国国际象棋的最高峰,开个商业俱乐部糊弄人……云云。      她听了一会儿,心里冒气,眼圈都红了,也不知是谁敢这样骂她的神。      一直说着“借过”和“谢谢”,毕沐费力从几层男士间挤进去。      中间那个看着像是已过而立的男人,明显喝高了,红着脸在大嚷大叫,还夹杂着脏言污语。      林照看着这醉鬼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下来,折回门口去叫保安。      围观者大多是邀请制内的会员和一些慕名前来的棋手,都在小小声地讨论着。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哎,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大概是一个业余棋手之类的吧,刚刚看他跟人对弈,不像门外汉。”   “我也不认识,不过说话还真是不计后果。”   ………………      “……你说他巅峰时期不在国内发展,现在江郎才尽了才跑回来,搞个什么俱乐部就叫为国争光吗?我呸!”叫骂的男人的声音粗噶且极不讨喜,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毕沐就站在旁边,甚至看得清他脸上的油光。      她下意识地拧眉,眼圈又红了几分,声音有点颤抖地“喂”了那醉汉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男人“嗬哟”了一句,转着头找寻声音的来源,看见是个小姑娘,不屑地笑道:“你懂什么呀女孩子家家的?我没资格?我没资格谁有资格?骂他还需要什么资格吗!”      “你……!”她又气又急,手里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却一时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脸都涨红了才憋出一句,“坏蛋!这是污蔑,你不知道吗!道歉,向毕神道歉!”      周围开始有人附和她,要求道歉的声音渐渐变大。      “你让道歉就道歉吗!”站在中间的男人下不了台,眼皮耷拉下的眼珠转了几圈,恼羞成怒地伸手推了毕沐一下。      她没站稳,趔趄了几步,被围观的某个人接住,刚想说“谢谢”,就听见头顶有熟悉又好听声音响起。      “闹什么?”      短短三个字,褪去了平时的慵懒调调,带着明显冷意的声音,是在问在场所有人。      周围顿时都静下来,没人敢吱声。      毕沐低头去看那双扶住自己的手,修长漂亮,指尖红润。      果然是………毕神。      她仰头,对上他弧度好看的下巴,嗫嚅着喊了句:“……堂叔。”      毕延京把怀里的人拎到身后,蹙着眉指向电梯方向,对她说:“给我上七楼房间去等着。”      “啊?”她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不敢违逆,乖乖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跟毕延京一起下来的周治淮在生气地质问:“谁让这人进来的!保安呢?”      场面有点乱,毕沐很想留下来看看的,又惧怕那人,只好万分怨念地进了电梯。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她去七楼等着啊?   不会事后算总账吧?      想想看,她也没给他惹太大的事啊,不就是……跟人争执了几句,然后好死不死地被人推到他怀里去了么……      啊……这么想想,自己也只是一厢情愿地维护了他的声誉而已嘛,顶多、顶多加个“好管闲事”的罪名……      可刚刚,那个男人那样骂他,她是真的很生气,所以才没忍住。      周珊站在几层人之外围观,不是特别清楚里面人群中间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毕沐进了电梯,她本来也想一起去的,但是听见了毕神问出来的那句话,她顿时脚步生根,走不动了。      那时,毕延京睨了那男人一眼,口吻轻淡却压住全场:“谁给了你权利,敢推我的人?”       ☆、第20章   1      很多年以后,周珊跟毕沐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像大学时那样亲密了,但是每次两人联系,周珊总还是会把那一年那一天她在毕神的俱乐部廊道里看见的那一幕重复一遍,最后来句总结——沐沐,你真是把欲擒故纵这一招学到了极致。      2      神啊神,你让我上来房间等着,可是房门锁了,我没门卡啊……      毕沐在七楼廊道里徘徊,心里嘀嘀咕咕的,进不去,又不敢没等到他就跑掉。      其他少年棋手都在下面楼层练习,这里空荡荡的,光线明亮,寂静得令人不适。      也不知道毕神会怎样处理楼下的事情,那个无知又粗鲁的男人,真是越想越让她觉得讨厌。      自我挣扎了良久,毕沐终于鼓起勇气回到电梯前按了向下键,她想回到“事故现场”去瞧瞧情况进展如何。      清脆的一声“叮”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拉着背包带、无聊到在揪衣角的毕沐看见电梯里的人后,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才低头喊:“……堂叔。”      毕延京不戳穿她想跑掉的心思,没说话,径自往他的房门口走去。      毕沐抚了一下额角,懊恼不已,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说什么。      走太急,神都停下了,她却还往前,不可避免地撞到他后背。      毕沐简直想把自己扔到楼下去!   怎么这么急躁?总是在他面前犯蠢!      毕延京没开门,而是回过身,靠在房门旁的墙壁,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低着头满心忐忑的女孩。      方才的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地盘,如果那一群人的素质都不够高,她一个小女生,指不定要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      即使在他这里,她都被人推了。      而毕沐,只知道毕神很不悦,但具体不清楚他到底在不悦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太多管闲事?      她的衣角都快被自己绞碎了,低着头一直不敢看面前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喊了一句“堂叔”。      “公众场合跟人起争执,毕沐,你很大胆?”      他的语气有点冷,毕沐下意识蹙眉,抬头看向他,脱口而出:“那个坏蛋污蔑你,我差点气哭了!”      她的眼圈还红着,双眼光亮光亮的,声音里的激动掩饰不住。      像是平静湖面突然落入了一颗石子,沉闷又不经意地一声“咚”。      毕延京还没看清自己心里的涟漪是如何泛开的,身体就已经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把面前人拉进怀里,修长五指揽着她脑袋,摁在自己胸口处,“你傻吗?别人不知死活污蔑我,你有什么好哭的?”      声音恢复了平常的磁性慵懒,就在她头顶。      毕沐的瞳孔瞬间放大,脑袋贴着的位置,正好是神的心脏,暖呼呼的。      没人说话,没有声音,只有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一定是她自己的,但是谁来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反应………      脑子糊了几秒,毕沐慌慌张张地伸手试图推开他,手掌一触到他胸膛就像触到了火焰。      她手足无措,话不成句,边挣开边说:“堂、堂叔,我、我……”      怀里人的挣扎和推开意图那么明显,毕延京怎么会不知道。      他挑了一下俊秀长眉,松开手,放她离开,让她从自己怀里退出去,退回正常的安全距离。      两人站在房门外的廊道里,相对无言。      她险些溃不成军,他撑着云淡风轻。      从电梯出来之后一直躲在转角处观察情况的周珊,此时捂着嘴,一副见到了外星人降落的表情。      3      毕延京没开房门,毕沐也没敢打算进他房间。      他打破略显尴尬和暧昧的气氛,转身往回走,语调不冷不热地问她:“饿了吗?下去吃午饭。”      毕沐咬了咬下唇,跟上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堂叔,我跟同学约了去新天地吃寿司,能……先走吗?”      问完又解释性地补充了一句:“嗯……今天是她生日,她念叨那家寿司店念叨很久了。”      毕延京再次挑眉,连带着上扬的眼角都更加上扬了几分。      急着逃,这是怕他了?   这样就怕了?   那以后怎么办?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胆小吗?   刚刚跟人争执不是还挺大胆吗?   到了他这里怎么就这么不经吓?      “玩得开心点,早点回学校。”他不动声色、一如往常一样随口嘱咐。      “哦,好的,堂叔。”毕沐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愉快。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躲在转角处偷听的周珊的再也不敢听下去了,急急地跑进楼梯间,等他们进了电梯才出来。      天啊,沐沐你个傻同胞   不但推开了毕神大人,还拒绝跟他一起用午饭,还拉她躺枪!   今天根本没人生日好吗!也没有约定什么寿司店……      沐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胆小!还是说……你是在欲擒故纵?      周珊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惊恐。      如果真是欲擒故纵,那毕沐……藏得也太深了。      4      把神的东西还回去之后,毕沐给周珊发了微信,站在俱乐部外面等她。      方才,毕神身上的清幽茶香仿佛还萦绕在鼻翼间,想起那几秒,她的脸又热了起来。      她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一楼内的大厅,正好对上林照往她投来的视线。      毕沐紧张地朝他笑了一下,生怕自己的神情泄露什么,立刻把头转回来,总觉得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而且还是被人全程围观了的那种。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她……主动抱的呀……      心情神思被自己搅成一团乱麻,毕沐伸手拍了拍脸颊,自言自语:毕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是神,你怎么敢往奇奇怪怪的方面想!      “沐沐!”周珊出来了,硬是把心中的八卦之火压了下去,想着回寝室之后慢慢拷问她。      毕沐当然没跟她说起寿司店的事,因为那只是个临时编出来的借口。      俩人回到学校之后,周珊对其他两位同胞说了自己看见和听见的,绘声绘色,毕沐根本捂不住她的嘴。      于是乎,毕沐就被逼着解释当时为什么要推开毕神大人,以及为什么要找借口逃掉而不选择在俱乐部吃午饭。      情急之下,她慌不择路地说了句:“他是我堂叔啊,你们想什么去了!”      众人这才想起她跟毕神是亲戚这回事,遂放弃拷问,齐声了悟地“切”了一声,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毕沐站在寝室中央,有一霎恍然。      真的因为……他是她堂叔的缘故吗?   自己不是……越来越讨厌也越来越害怕别人把她跟毕神当做亲戚的了么?   可是为什么会讨厌害怕呢?   今天那个,又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呀,真是越想越乱!还是不要纠结了。      反正她是毕神的棋迷,也可能就只是棋迷。      5      虽然在回学校的路上听周珊说了一下当时俱乐部一楼事件的后续发展,但在国象论坛上看到详细描述时,毕沐简直后悔到不能自已。      当时怎么就没有大着胆反抗毕神的“命令”呢?那样就可以留在现场看了啊。      据说,毕神让那位骂人的业余棋手自由挑选挑战方式,那男人选了三局两胜制的慢棋赛,然后极“光荣”地以平均每局三招就输的方式败得一塌糊涂。      手指敲着键盘,毕沐在那个论坛帖子下习惯性地水了一贴——“嗷,我的神!”      6      十一月下旬开始,天气渐渐变凉。      Z大各级的期末考核也慢慢逼近,毕沐一直是寝室的笔记担当。她们修的是会展经济与管理,知识点繁琐、跨度广,整理起来也费时间。      她的娱乐活动只剩下关注国象界内各类新闻和玩玩剪纸,剪纸是她在高二那年暑假开始学的,玩着玩着,在同学间也小有知名度。      BU俱乐部的声名在毕神的个人效应和影响下,从国内新秀场所向国际一线平台发展,当然,它的快速成长,也与它本身成员们的出色优秀息息相关。      国外有媒体开始预测,将来中国实力最强的职业棋手团体,可能不会是一贯以来的国家队,而是BU俱乐部那队少年棋手。      毕沐看着他们从国内联赛打到洲际锦标赛,心里边儿高兴,常常一个人盯着手机上的体育新闻就傻笑出声。      十一月最后一天,她抱着一堆资料书去学校图书馆还书,迎面就遇上了刚跟同学打完球的高乐铭。      根本来不及躲好吗……      “沐沐啊!”高乐铭想逮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让同学先走,自己朝她走过去,“上次我在食堂叫你,你咋没反应呢?”      毕沐哈哈笑了两声,“团长,我那什么,先去把书还了。”      她说完,身还没来得及转,就被高乐铭拦住,“沐沐啊,我记得……十二月八号,是你的生日对吧?”      “啊?”怎么说到她生日了?他不是一直想让她帮校记者团从毕神身上挖点八卦什么的么?怎么好端端地,绕到生日问题上去了?      毕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高乐铭扬眉笑了笑,“那天,我帮你过生日吧。”      什么?!      毕沐忍不住问了句:“团长,你最近……身体还好吧?没有发烧之类的吧?”      “不是……我的语气跟神情这么不真诚吗?令你感到如此难以置信?”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解地问:“主要是……为什么呀?”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生日也是在那一天。”      毕沐继续懵,“然后呢?”      高乐铭摊手,“你不觉得很有缘分么?”      “没、没觉得啊。”一学校这么多人,同一天生日的不在少数,算什么缘分。      高乐铭放弃解释,只说道:“反正那天我等你就是了,可别放我鸽子了哦。”说完就转身走了。      毕沐看着他背影,蹙眉想了想,今天是愚人节吗?明明不是啊。      回寝室后,她把这事复述给同胞们听,她们得出的结论更是诡异——“高乐铭暗恋你良久了,沐沐。”      毕沐:“…………”      太荒唐了,她简直丈二摸不着头。    ☆、第22章   1      十二月初八那一天,毕沐刚起床就觉得鼻塞脑袋晕,无比熟悉又不舒服的病症。      入冬了,每年冬天她都要经历一次重感冒,这几乎成了她的“宿命”。      赶巧的是,这一天正好是她生日,高乐铭昨晚就发了几条微信叮嘱她要准时去校门口会合。      毕沐不乐意去,但又不好拂了一个生日之人的邀请。寿星最大——是Z大校园的默认传统风俗。      吃了两颗感冒药,她在寝室三位同胞的注视下出了门,心里郁闷,也不知高乐铭到底在搞什么鬼。      2      夹在甘晓晓和毕神之间为难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林照,今天终于可以结束煎熬的为难了。      因为神终于答应了去一趟少年宫,探望他的国象启蒙教练,甘南。      毕神跟他启蒙教练的事,在棋坛几乎成了人人都知道人人却又都不敢谈论的话题。      甘晓晓努力想帮他们修补关系,可是毕神的态度一直淡淡的,选择性忽视她的努力。      直到昨天,神之父母憋不住了,打电话来劝。他貌似是被父母劝得烦了,挂了电话之后,脸色差得像是随时会踹人那样。林照战战兢兢地问要不要去,神斜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早去早了断。”      于是今天,林照就给他安排了行程。      BU俱乐部里,林照在他房间外候着,多少有点感慨。      毕延京从房间里出来,平平常常的高领纯黑毛衣搭黑色休闲裤,臂弯里挽着一件藏青色外套,气质干净而高贵,却有着掩藏不了的不羁和狂拽。      脸色……好像没太大不对劲。      林照暗自松下一口气,他可不想一路上顶着自家毕神大人的低气压去少年宫。      林照把他出行必备的墨镜递过去,却被他挡了回来。      “我有。”毕延京戴上自己手上拿着那副。      他已经习惯了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或者幽闭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独自摆弄棋局,尤其不喜欢强烈光线,所以每每出行,都离不开墨镜。      “大人,你都快一个月没换过了,这一副有什么特别的?”林照随口说笑,因为他发现毕神大人真的对那副墨镜别有钟心。      毕延京没答话,唇角翘起的弧度却出卖了他心中渐渐泛开的笑意。      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   只是在某个小女生的背包里放了一个星期而已。      3   Z大,毕沐出了校门之后,高乐铭带着她坐地铁去了市中心那一带,一路上跟她说说笑笑,不让她有一点的不自在。      他性格幽默,段子多,照顾人也周到,除了在社团那会儿对团员的要求太高以至于给毕沐留下了心理阴影之外,不得不承认,高乐铭还是挺好相处了。      尤其是对毕沐这种慢热到有点被动的人而言。      然而,到了庆祝地点——市中心的一家餐馆,看着早就等候在此的全体校记者团成员,毕沐开始隐隐觉得不安。      大家对她一阵欢迎,又是给她挪座椅,又是一个个送礼物和生日祝福。而且是只对她一个人,完全把另一个寿星给忽略了。      毕沐本来就头晕,被这阵仗一吓,更晕。      让她吹了蜡烛后,高乐铭开始动手切蛋糕,边切边笑着说:“沐沐啊,可是我们校记者团未来的希望,虽然人已经退出了团,但她还是仗义地答应了会在下周的国象锦标赛结束后,以校记者成员的身份去帮我们挖点新闻哦,你们说,是不是该好好给我们沐沐过生日?”      什么?!      所有人都笑着望向她,感激之情从各自脸上洋溢而出。毕沐忿忿地扭头去瞪高乐铭,委屈得快哭了。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原来给她设了场鸿门宴!      她什么时候答应过啊………   现在这场面,不是逼着她不得不答应吗?   可是她怎么敢答应……   又怎么愿意答应……      那可是她的神,能被随便问八卦问题什么的么?      “那个……”毕沐站起身,十分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那个、去下洗手间。”      众:“好的,快去快回哦,还有生日蛋糕哦!”      毕沐:“…………”      转身撒腿就往门口跑。      “哎!沐沐!”高乐铭放下切蛋糕的刀,追了出去。      4      出了餐馆就是广场中心,毕沐从小跑步就慢,没两下就被高乐铭追上了。      高乐铭把她堵在一间咖啡馆外的墙壁间,气喘吁吁地问:“不是……你跑什么呀?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你!你小人!”毕沐生气到涨红了脸,漆黑黑的瞳仁瞪得老大,“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帮你?你就、就当着那么多人面诬赖我!”      “诬赖?”   高乐铭摸不着头脑,这叫哪门子诬赖?   她的逻辑怎么这么诡异?      “不是我说啊沐沐,问问毕神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吧,帮帮我们怎么就那么难?”      “没门!我才不会去帮你问那么无聊的问题,校记者团就不会报道一些正经有意义的新闻吗?”      “那也得有人看才行啊!”      ……………………      两人在这边争来争去,各自都表情生动。   高乐铭堵着她不让走。而毕沐,因为感冒加生气,脸颊有不正常的潮红爬上。   这样一幕,落在过路人眼里就是一对情侣在吵架。      而此时的过路人中,恰恰好就包括了把头转向车窗外、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的毕延京。      5      “停一下。”      林照猛地踩了刹车,以为毕神大人有什么急事,回过头去看时,原本坐在后座的神已经下了车,往街道旁的咖啡馆走去。      毕神大人要喝咖啡?   不是只喝果醋的吗?      林照正疑惑着打开车门时,歪了歪头,睁大眼睛瞧了瞧,那不是……神的堂侄女小沐沐吗?      还有个男生?   离那么近,吵得面红耳赤的,是在干啥?   小两口吵架了?   现在的大学生啊,谈个恋爱就是如此恣意,当街就能吵得起劲……      等等,他们小两口吵架,自家毕神大人过去凑什么热闹?   啊哦,连外套和墨镜都没来得及穿戴上……      林照犹豫了下,拉回车门,重新坐在车里面,看清楚情况先。      6      黑色长裤,纯黑高领毛衣衬着白皙皮肤,细碎黑发比之前短了些,俊眉修眼全部露出来,左耳耳垂上的那颗耳钉打散阳光光束。      还没理清自己怎么想的,毕延京已经站在咖啡馆外廊下,一手插兜里,看着不远处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深深地皱了眉。      “毕沐。”      他的声音质感清晰,本来头晕晕的毕沐听见神这一声,浑身打了个激灵。      毕延京站在那里,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她匆匆看了几步远外的神,然后转头,像是找到了后盾了一般,理直气壮地向面前的高乐铭说:“我堂——毕神来了,你有什么想问他的,有胆子直接问呀。”      高乐铭被她唬住,转身去看,下一秒,立刻把那只一直撑在毕沐身侧的手臂拿下来。      他把声音压到极低:“毕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务必跟毕神解释,我没欺负你啊!”      毕沐不理他,小跑着过去神那边。      高乐铭怕被毕神误会,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极力装作自然地走过去。      “毕神好,”他笑着打招呼,平时的圆滑与游刃有余全都不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跟这位气场高冷慵懒不可侵犯的棋坛之神交谈,“哦,今天是毕沐同学生日,所以刚刚…………”      高乐铭鄙视了自己一下,解释不下去了,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生日?   眉又蹙了几分,毕延京很不爽。   这一刻的感受如此清晰,不用刻意理清,就是不爽。      他侧过脸问乖乖站在他旁边的毕沐:“今天你生日?”      毕沐点头,又往他身边挪了一小步,防备性地躲着高乐铭。      毕延京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里轻笑,偏头俯身,将就着她的高度问她:“生日怎么不跟堂叔说一声?嗯?”      语调温柔,比毕沐任何时候听到的都要温柔,就像能滴出水那样,一下子裹住她胸膛偏左那颗心脏。      她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   高乐铭也有点惊讶,这还……真的是亲戚来的……      毕延京滴水不漏地在心里发笑,站直了身问那位男生:“所以,你是在帮她过生日?”      “……是、是的。”高乐铭骑虎难下,额角冷汗直流。   刚刚那一幕,说是帮她过生日,估计鬼都不会信,偏偏这位神自己先信了……      “劳你费心了,”毕延京伸手搭在毕沐肩膀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恰好自然地垂在她锁骨前,“怪我太后知后觉。”      毕沐全身紧绷,这一刻,她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神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肩膀上……   重若千斤,烫如火石。      高乐铭:“……………”   这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吗?   到底要说些什么?   简直……瞠目结舌………   没想到毕沐跟毕神居然这么亲近   早知道就不对她威逼利诱了,这下完了,要是她告状的话……      毕延京揽着已经呆了的小女生,欲转身,还不忘跟那位瞠目结舌的男生说了一句:“我们先走一步。”   没有笑也没说半句废话,姿态高傲,行云流水。      高乐铭慢半拍地点头,看着毕神带着毕沐往路边那辆车子走去,他站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还有车里的林照。      林照压下心中的疑窦,笑着跟毕沐打招呼,刚准备寒暄几句,被毕延京打断。      “林照,下来。”      他的语气很差,像是憋着什么不悦情绪,眉也一直蹙着,显然是心情不好。      情况不妙,林照赶紧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下来,小心翼翼开口:“大人,你这是——”      “少年宫不去了,改天。”毕延京说着,自己坐在驾驶座,关上车门。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小女生,语气更坏:“傻站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毕沐双手揪着背包带,瞄了眼一声不敢吭的林照,有样学样,也一声不敢吭地拉开后座车门。      “往哪儿坐?”冰寒的语气,蓄着来路不明的烦躁,毕延京慢慢地敲着方向盘。      毕沐更懵了。   不、不是让她上车吗?   还、还不准她坐?      毕沐的手停在车门上,林照见毕神大人的手指已经开始在方向盘上敲了,赶紧给毕沐使眼色,示意她去副驾驶座。      毕沐舔了舔唇,坐在副驾驶座,也不敢去看旁边的人,背包带都快被她揪断了。      毕延京一言不发地发动了引擎,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毕沐的头也越来越低。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怎么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      林照站在原地眨了几下眼睛,摘下眼镜来揉了揉眼眶。   短短十几分钟内,毕神大人将自己极致的温柔和极坏的脾气全都施展在沐沐身上了。   真是见鬼了,谁来告诉他怎样可以窥探神的内心,好让他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趋势,只能林照联想起某个略显鬼畜的词——暧昧。   外加……有情况。 ☆、第23章   1      车子里的气压如此低,毕神周身的冷意如此明显。毕沐反复舔了几次唇,死活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神不开心了。      刚刚他把她从高乐铭手下“解救”出来,虽然方式有点……奇怪,奇怪到令人想不通,但是毕沐自认为不能在神面前失了礼貌。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几倍的胆,才嘻嘻笑着跟他道谢:“堂叔,刚才的事,谢谢你啊。”      “谢谢我?”      怪异的语调,“谢谢”一词到了他口中就变了味。      毕沐:“……是、是呀。”      他没再没答话,车内的气氛重新变得沉闷而安静。      驶过这段路,下个路口往左拐就是直通Z大的路。      送她回去,还是把人扣下,这是一个难题。      心里烦躁,他握着方面盘的左手手指开始敲打盘面。      毕延京发现,这世上除了输,还有别的事让他觉得挫败。比如,旁边女生愚钝的知觉。      他喜欢赢,也习惯赢。   这一次,却不知道怎样才算赢。      他骄傲至极,也习惯骄傲。   这一回,却不知该怎样继续骄傲下去。      方向盘一转,毕延京把车停在下一个路口之前中心花园的一块空地处。      “五分钟,解释清楚。”      他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   边等她回答,边细细理清自己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啊?”毕沐一头雾水,咬着唇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话。      “光天化日,跟异性在街边打情骂俏,不解释?”      “我…………”      毕沐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得很,明明是在誓死捍卫他的隐私权,却被他误解成在跟人打情骂俏。      “快点,我没耐心。”      他的口吻冰凉冷淡,手指敲打的频率渐渐加快,明显是耐心快用光了。      毕沐眼眶都红了,侧转身急急地说:“他、他是我们学校校记者团的团长,想贿赂我——不、是威胁,对,他威胁我去问你一些八卦,就在下周的全国大学生国际象棋锦标赛结束后,要我假扮成校内记者采访你,说是……我跟堂叔你是亲戚,一定能挖到一点八卦新闻……我刚刚,就,严词拒绝了他的要求,不是在打情骂俏,真不是!”      看着她一口气说完,还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发誓保证。毕延京挑眉,身子往后仰,倚进座位靠背。      细白长指还在悠悠敲着,他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手背上的指窝,然后歪起唇角,看进她眼睛里,说:“想问我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毕沐瞄了他几眼,想了想,壮着胆嗫嚅道:“就、问你谈过几次恋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还有,现任女友是不是国象界内的女棋手……之类的。”      毕沐说完,又抬头去瞄他,正好被他的目光捉住。      她很不自在,夸张又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   反正……是你让我问的…………      毕延京偏着头看她,声音放得很低沉地问:“想知道?”      他是指那些八卦?      “想。”   毕沐脱口而出,然后想咬自己的舌头,迅速摇头改口。   “不!不想!我不想的……”      毕延京哼笑了一声,停下手指敲打的动作,倾过身去。      “我可以告诉你。”   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扫过她光洁的额角。   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蛊惑:“只告诉你。想听吗?”      毕沐呆愣住,傻傻地看着放大在自己面前的神颜,还有他耳垂上的那颗闪光耳钉。      身子再倾近一点,毕延京错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缓缓说:“没谈过女朋友,也没有现任女友,不过……已经在计划中了,刚刚下的决定。”      他说完,退回正常距离,一手支在车窗边框,样子有点痞,撑着脑袋瞧她的反应。      毕沐消化完信息,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再一次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堂叔,我保证不泄露出去!一定会帮你死守秘密!”      她神色认真,一脸严肃。   看得毕延京想发笑。   这傻人,倒还真以为她自己是局外人?      他就轻声笑开,抬头搭在自己额前碎发处,修长手指半遮双眼,继续回答方才的八卦问题:“我喜欢的……大概是没有什么特点又有点傻的类型。”      毕沐懵得不行的时候,又听见他补了一句:“浑身都是傻劲,特别好玩。”      毕沐:“………”      这么私密的话,她听了去,总感觉自己怀揣着天大的秘密,很是惶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像还是重新保证一遍比较保险……      “堂叔,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嗯……我再发一遍誓?”      “再发一遍我就把你扔下去。你试试?”      “啊?那……”   毕沐简直手足无措。   那她该做些什么呀?   听了神的八卦,总不能就这样逃逸掉吧……      毕延京在心里笑她蠢顿,好在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坐直身,重新发动引擎。      “送你回学校。”      车子拐入那条直通Z大的路,毕沐终于可以说一句准确而不会面临被扔下车的危险的话了   ——“谢谢堂叔。”      2      毕延京开着车,注视着某个遥远的国度,是毕沐够不着的地点。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受邀参加多特蒙德国际象棋超级大赛,七轮比赛之后拿到冠军,单肩挎着双肩背包走进机场大厅,一位情绪激动的德国女棋迷拥上来,用蹩脚的中文说“毕神,我好喜欢你,你能接受我的喜欢吗?”。      “抱歉,小姐,”那时候,他懒懒抬起眼皮反问,“‘喜欢’?那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他知道了。   喜欢,原来是这样的东西。   ——玄妙,深重,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到居然会看上一个小傻人。      他明明是天才,天才中的万里挑一。   他明明得过无数人的“喜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应有尽有。      如今,心理年龄早已过了情情爱爱的阶段,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栽在这样一个傻瓜身上。      想到这些,前后衡量,毕延京哼笑出声:“好像不太甘心啊。”      “啊?”毕沐被他突然说出的话吓得一动,条件反射性地转头看向他。   什么不太甘心啊?   是不是神后悔刚刚把自己的私事说出来了,现在要……灭口?!      毕沐惊恐地自猜自测着,手指使劲绞着自己的衣角。      “不太甘心就这样栽了一次,并且对方毫无实力。”毕延京斜了她一眼,唇角带笑。      “什、什么?对方是谁?”毕沐刚问完,打了一个一直没能打出来的喷嚏。      “没什么,没谁,”毕延京摇下车窗,问她,“感冒了?”      她拿手掩住口鼻,往车窗边挪了挪,害怕自己把感冒病菌传染给神。      “嗯,有点,”毕沐的确感冒了,有点不舒服,把头转向另一边,靠着座椅后背,声音闷闷地不忘客气,“谢谢堂叔关心。”      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他随便做点什么说点什么都能得到她的“谢谢”?   人太傻,太客气,显得生分,这样下去可不行。      毕延京边无边无际地想着有的没的,边把两边的车窗都完全摇上去,又开了暖气,车内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      3      车子在Z大校门侧的树荫处停下,毕延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旁边人的反应。      “到了。”      不动?      他倾过身去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唇却很干燥。      “毕沐,别睡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他的手指本就凉,触到她的皮肤只感觉触到了火焰。      毕沐“哼哼”了两声,拧眉,继续熟睡不醒。      毕延京失笑,伸手轻弹她脑门,“怎么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倒真是好养。”      在他公寓房间床上,在他酒店房间沙发,在他俱乐部房间床上,在他车里……估计是随便给个地就能睡的。      但是,怎么额头那么烫?      毕延京下意识皱眉,摊直手指覆在她额头,温度几可烫伤掌心。   这笨蛋,本来就傻,再烧下去就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了!      他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拧开车里的矿泉水瓶,倒出一些水在可湿水纸巾上,轻轻搭在她脑门上,然后调转车子去医院。       ☆、第24章   1      孙森森的实习期快结束了,正面临转正期,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这会儿,正从休息室赶去手术室,眼角余光看见了对面廊道的毕神。      那家伙生病了?   不对,还抱着一个人?   橙色外套,女的?!   哎呦,那到底是不是毕神本人?他怎么可能抱女人?      孙森森看了下腕表,还有点时间,快步赶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大概是刚入冬不久,换季节,感冒的人特别多,医院人满为患。      毕延京正在排队挂号,眉头皱得紧紧的,时不时地转头去看被他安置在排座上、还昏迷着的毕沐。      “我们神,你咋啦?”孙森森赶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刚刚你抱着的人病了?”      “发高烧,昏迷着。”毕延京说着,又看了一眼那边靠着椅背的毕沐。      “什么?!那快去急救室啊!”      2      梦里的景象都是天旋地转的,毕沐睁开眼睛时,只看见某人被黑色高领毛衣裹住的脖颈和弧度好看的下巴。同时有刺鼻的药水之类的气味钻进鼻孔。      她眉目纠结地转了转脑袋,白色廊道里不时有医护人员经过,视线下移到自己身侧前,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白皙长指正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那她是在……      “堂叔?”      毕沐挪了一下身子,果然看见了他熟悉痞帅的面容。      一手收起手机,一手揽着她以防她掉下去,毕延京低眸,“醒了?”      见她点头,又问:“头还晕?”      毕沐嘻嘻笑,带了些狗腿又讨好的意味说:“不晕了。”      “那就起来。”      “啊?”      “我腿麻。”      “哦。”      毕沐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   坐在他腿上、枕在他臂弯、躺在他怀里的。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      她赶紧从他身上起来,脸上极红,站在他面前继续狗腿地笑着说:“那个……真不好意思呀堂叔,又麻烦你了。”      毕延京坐在长椅上伸展着长腿,活络着颈部和肩膀,不冷不热道:“不麻烦,也没帮到你什么,你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烧傻了。”      典型的毕神式嘲讽。      毕沐:“………”   谁来告诉她,到底该怎样跟神进行正常交流?      “站着输液很舒服吗?”他往后靠,倚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继续回邮件。      毕沐“哦”了一声,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其实她想问,既然有座位,刚刚为什么要不辞辛劳地抱着她输液……   当然,她不敢问出口……      神做事,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尽管很奇怪,但他是神嘛……      3      孙森森忙完事情过来看这边的俩人,刚刚他就知道毕神抱过来的那位是他堂侄女,好像以前还见过的。所以跟毕沐打招呼时也尽量装作熟络,不让她不自在。      “今天病患特别多,病房都没空的了,委屈我们神跟小沐沐了。还有啊,我们神,回去路上别再把你车里弄那么闷热,没病也被你闷出病来了。”      毕延京没理他,潜在话语就是——有事没?没事就去忙你自己的活。      最需要他的时候一点用场都没有,事后才跑过来说一堆废话——通常做了这种事的人都会被毕延京从头到脚、从灵魂到外表鄙视一番。      孙森森早就习惯了毕神给的这种待遇,转头去嘱咐毕沐要好好休息。      毕神的这位朋友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奶白皮肤,戴着眼镜,斯文小生的模样。毕沐也还记得他的。      她露出乖巧笑容,说:“谢谢孙医生”。      待孙森森离开了,毕沐拿眼角余光去瞄旁边的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低下头开始揪自己衣服。      但是揪着揪着发现不太对劲,身上这件外套不是她自己的啊。      藏青色中长大衣,衣领不知何时被谁立起,遮住了她的颈部,清幽的茶香味萦绕周身。      是毕神的外套。   很可能……是他给她披上的。   嗯……竖起衣领帮她挡风?      这一刻,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   她仿佛离自己的神又近了一点。   不是三年前偷偷抄下他Q.Q号的那种“近”,而是很奇妙的,类似于传说中“亲近”的那种“近”。      4      正值十二月,市内寒意不轻。      两人离开医院时,毕沐走在神的身后,看着他的略显单薄的修身高领毛衣,走快两步追上他。      “堂叔,”毕沐想把神的外套物归原主,“外面风大,你穿这么少,会像我一样感冒的。”      毕延京侧脸去瞧她,半讽半笑反问:“像你一样?豆腐块做成的身板?”      毕沐忍住想咬唇的冲动,抓在身上外套上准备把它脱下来的双手顿住了,不敢动。      “我……怕堂叔你冷嘛。”声音细如蚂蚁。      “什么?”他看着前方,两手收在黑色休闲长裤裤兜里,眼角微微上扬。      “我——”毕沐寻找着最合适的说辞,愈发觉得身上披着的他的外套变得烫人,然后她说,“我现在挺热的呀,不用穿那么多的……”      “挺热?”毕延京轻轻哼笑,“怎么,嫌自己被烧得还不够傻?”      毕沐:“…………”   她真的没有跟神正常交流的天赋吗……      5      上了车,怕她再次因为车内太暖太闷而高烧昏迷过去,毕延京摇下车窗,关了暖气。      毕沐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上,还在想之前神告诉她的那些私密至极的“八卦”,心里不安宁至极。      可是车子的方向怎么有点不对劲,不是往她学校开的?      毕沐转头瞄了瞄他,想问,又不敢直接问,万一他就是送她回学校,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这是条通往Z大的路呢?      毕延京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一直吊着她的疑惑。      良久,才扔了一句话。      “去过76大厦吗?”      嗯?76大厦?市内那栋综合性观光摩天大厦?   毕沐摇头说:“没有。”   舔了舔唇又问:“堂叔是要带我去吗?”      “如果我说是,你感到荣幸吗?”      毕沐懵,理解不了神之话语背后的含义。   可是不答,又太不礼貌。      毕延京在心里数着她的反应,一如在棋局上看透对手脑海里的走法招数。   一秒,两秒,三秒——      “荣幸呀!”      毕沐嘻嘻笑着转过头看向他的侧脸,摸了摸自己额角的鬓发,试探着问:“嗯……堂叔,你很喜欢76大厦么?”      看来还不算傻到无药可救,引导引导还是有挽救之地的,至少会顺着他的圈套问出他想让她问的问题。      “喜欢,小时候最喜欢去玩的地方。”   毕延京突然笑了一声,轻轻地,清冷地,他补充:“一个人去。”      有那么一刻,毕沐觉得车内的空气凝滞了。      她快速打破沉默,拿出十分的兴趣来,十指交握放在胸前满怀期待:“我听同学说,站在‘76星空艺术’看见的夜景特别漂亮,还有‘76海洋馆’,里面有好多可爱的海洋生物,可惜我上大学以来一直没机会去看,这次终于可以去啦!托堂叔的福哦。”      他侧眼看了她一下,引导着问:“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嗯……是呀。”      “特殊的日子该跟特殊的人一起度过。”      “啊?”毕沐没反应过来,半懂半不懂地点头,“嗯……是、是呀……”      “所以我给你这个荣幸。”      毕沐彻底绕不回来了,瞪大双眼盯着前面车窗前那盒纸巾,好一会儿才傻愣愣地说:“谢、谢谢堂叔。”      毕延京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唇角的弧度隐隐约约。      事实上,他想吹口哨。      毕沐小心翼翼地拿眼角余光去看他,揪着衣角的手指在颤抖。      6      毕延京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下车。”      “啊?哦。”毕沐回神,赶紧解开安全带。      76大厦一共有七十六层,当年建成的时候,是全国最高的摩天大厦,直到现在,还是市内最高的观光型大厦。      这个点正好是傍晚,城市华灯初上,前来观光的游客数不胜数,电梯里出来一批又迅速进去一批。      两人随着新一批游客进了其中一部电梯,毕沐站在电梯人群里,这一回是真的很热,额头都冒出汗了。      站在她身后的毕延京伸手去拿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却被她下意识扯了回去。      “不是喊热吗?抓那么紧做什么?”他凑在她耳边问,“舍不得脱下来?想占为己有?”      电梯里人声嘈杂,毕沐却红了耳根。      她只是下意识地防止它掉下去,才抓着的……   而且,之前不是他要她穿的么……   哪有舍不得……      “还不松手?”      他懒懒的磁质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毕沐赶紧把抓在衣领处的手放下来,低着头,祈祷电梯快点升上顶楼。      离太近了,她害怕自己发烫的耳根子被毕神发现。      毕延京把外套挽在自己臂弯,挑了挑眉,细细观察身前人烧成红云的耳廓。      他伸手,左手修长食指和中指轻轻捏住她的左耳耳垂,俯首问:“这么烫,又发烧了?”      毕沐只感觉耳垂那一处有冰凉细腻的触感,同时,他的声音像罂.粟一样钻进她心里。      她一动不敢动,完全不知道该把双手放在哪里。   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呀,我、我是因为、我热,太热了……”      “是吗?”毕延京低声轻笑,“我看看。”      毕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探过来了,覆在她脑门上,冰凉的长指和掌心。      她的心跳一下子失了控,毫无节奏地胡乱蹦跳,声音响得吓人。      电梯里其他游客交谈的声音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毕沐真害怕被毕神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毕延京一手覆在她额头,把她的脑袋往后按了按,正好靠在他的胸膛处。      她整个人都被迫往后仰,大半重量落在身后神的身上。      两人看起来就像电梯里其他几对年轻小情侣一样。   挨在一起,一个惊慌失措,一个稳操胜券。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跟她说:“毕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否则会立刻长大,再也不能做小孩了。”      毕沐启了启唇,却紧张得说不出话。   整张脸都烧红了,白净的脖颈处也一片绯红。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明明很凉,此刻却烫得她想逃。      其实毕沐想跟她的神说——虽然没说谎,但我也不是小孩了。    ☆、第25章      1      剩下的短短几十秒,被放慢成一首歌的时间。      直到电梯门打开,游客们陆续出去,毕延京才放开身前已经被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的小傻人。      他带着她去观光层里的餐厅,毕沐跟在他身后使劲深呼吸,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快点平静下来,不然就不能面对毕神吃晚饭了。      然而,当服务员把生日蛋糕推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出息地再次懵掉。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毕延京点着蜡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座位的她。      “是哦。”毕沐嘻嘻笑开,却掩不住脸上那片未消散的绯红。      神啊,别再看了……   真的是我发烧发傻了吗?   为什么今天频频产生错觉?      毕沐装模作样的闭上眼许愿,却根本静不下心来。      她吹了蜡烛之后,毕延京问:“许了什么愿?说来听听。”      毕沐掩饰性地笑着说:“长个儿!”      他眼角上扬,眼神在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总结道:“确实应该许这个愿。”      毕沐:“…………”   神,你能不能委婉一点……      “不过也没用,你已经说出来了,不会灵的。”      毕沐:“…………”   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我能收回吗?流泪……      2      76星空艺术在76大厦顶层的观景台,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城市的夜景收于眼底。      为了摆脱自己频频出现的错觉,毕沐一改平时乖巧安静的性格,活蹦乱跳积极得很,好像真的对这里感兴趣至极。      她闭着一只眼在天文望远镜前看来看去,一会儿说自己看见了那颗消失多年的行星,一会儿说看见了绚丽的星云。      毕延京倚在观景台的落地窗前,一手插兜里,一手挽着外套,听着她的聒噪声,眺望远处的沿江夜景。      毕沐发现,上来观景台之后,毕神就没再说过话。      她从天文望远镜前站直身,站在那儿看着几步远开外的他。      他的神情好像有点寡落,不同于平时的高傲无敌,连带着他的身形都显得过分清减,左耳耳垂处的那颗耳钉闪着落寞的光辉。      毕神,正在想什么呢?   这些年,他是不是时常感到内心孤寂?   论坛上有人说,他在着手从国象棋坛退役,为什么?是因为厌倦了吗?还是疲惫了?   那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真的会成为传说吗?才刚回国不久不是吗?      “盯着我看做什么?”      他突然发问,毕沐反应不及,僵笑了一下,笑容很是难看。      毕延京蹙眉,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      她乖乖地挪过去,站在他旁边往窗外看,这回是真心地笑着说:“好漂亮,我看见堂叔你的俱乐部了。”      他没说话,只是微扬起唇角。      毕沐来回瞄了他几次,心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来。      第二次触碰到这样的毕神,强大却孤独,自傲又冷清。   他的世界里,还有多少她触不到的方寸之地?      再有几次这样的情况,会让她产生错觉的,错觉自己离他很近。      很近很近。      斟酌了一下,毕沐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堂叔,你真的会这么早就退役吗?”      “怎么,你对此有意见?”      “没、没有……”她赶忙摇头,像只拨浪鼓,唯恐自己越界。      “我只是……”毕沐盯着自己小白鞋的鞋尖,大着胆说完整,“……有点不甘心,还特别遗憾。”      毕延京站直身,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蹙着眉问:“你?不甘心?”      靠,他打算渐渐隐退,这小傻人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好像他祸害了她一样。      见她一直装死不说话,毕延京重新靠回落地窗,语调懒懒:“五分钟,你的立场。”      他倒想听听,她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此事感到不甘心和遗憾的。      五分钟过去,就在毕延京的耐心快要用光了的时候,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轻轻砸过来。      “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之时,会正逢毕神你的棋坛巅峰时期,我不用再隔着电子屏幕搜索你的消息,可以出国去看一场你的现场比赛,我一直拿这样的心愿引.诱着自己,要克制,要上进,就算再平凡也要拥有热血。可是,如果你退役了,我的青春该怎样落幕呢?”      这样么?      毕延京愣了短暂的几秒,尔后回神,歪着唇痞笑道:“原来是在为你自己感到不甘心和遗憾。”      “不止这样的!因为——”她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及时地咽回去,再次低下头。      “因为什么?”      毕延京当然容不得别人把话说到一半,奈何她就是打定了主意般装死到底。      “不说?”他严肃了语气,“毕沐,别考验我的耐心。”      毕沐觉得,如果说了那句话,以后就没法再叫他堂叔了。      毋庸置疑,一定尴尬至极。      所以她胆小地选择了转身撒腿就跑。      毕延京失笑,根本用不着追——因为她往门的反方向跑了,真是傻得可以。      长腿跨过去,他两三步就把人逼到墙角了。      毕延京靠着一边墙,一手撑在另一边墙面上,手臂拦在她面前。      他习惯性地拨了拨自己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威胁:“还不把话说完?”      被困在墙角里的人一脸窘迫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毕延京朝她弯下腰,靠近一点,耐心极好地说:“大声点。”      她抬起头飞快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豁出去般说:“……因为你是我的神,是我……唯一的信仰。”      这话跟某句歌词相似,毕沐简直囧到想遁地,但还没等她脸红起来,整个人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3      “我给了你信仰,你有想过要怎么报答我吗?”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低沉的,磁质的。      毕沐呼吸着他身上纯黑毛衣间的清幽茶香气味,脑子糊成一锅粥。      怎么报答?这个……还需要报答的?      “我、我……”   谁来告诉她,此刻应该怎么说?      “想清楚了再说。”      啊?   她哪里想得清楚?!   天呐,完了完了,铁定会惹他不开心了……      毕延京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光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为什么心动偏偏来得如此不寻常?   为什么对象偏偏是这样傻气的一个?      毕沐想伸手去抓他的毛衣,又不敢,只好继续揪住自己的衣角,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处传出来。      “我没想过报答,但我真的不是没良心来着,只是、只是……迟钝了点。”      她的话说完了,毕神却没有丝毫反应,没有放开她。      毕沐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在降低。      好一会儿,毕延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揽过她的脑袋,低下头宣判:“毕沐,你不是迟钝了一点,是迟钝到无人能及。”      毕沐:“…………”   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好像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呀。   总不会,动不动就能踩中神的雷区吧。      4      记着她要吃药一事,毕延京收敛起情绪,耐着性子带她回了餐厅。但人还没坐下,电话就进来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蹙眉,出去接电话。      信号另一端是他父亲,原本以为只是问他为什么没如约去探望甘老头的事。可是这通电话,却因为另一件事,谈了整整三十分钟。      等他结束了通话回到餐厅里时,座位上的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餐桌上的药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玻璃杯里的温开水被喝了一大半,大概是吃过了药,犯困而睡。      毕延京站在餐桌前,看看窗外的繁华夜景,再看看沙发上睡得香甜的人。      他的心里乱得像一盘被打翻了棋局,就像突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走了哪一步棋,面对着的局势又是怎样的。      把桌上剩下的那半杯温白开喝完,毕延京俯身,用外套把她裹住,抱在怀里,走出顶层餐厅。      毕沐,你说,我会输吗?   ——在世俗情感与婚姻……这些我之前从未在意过的事情上。      5      因为吃的药里面含有安眠成分的缘故,毕沐这一觉真是睡得香甜美满,连梦都没做,期间也没醒过来,一直睡到次日上午八点半。      醒来时看见有点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看过的房间摆设,她努力回忆昨天的事情,只记得自己靠在76大厦顶层餐厅的沙发上看窗外的夜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且,今天是周一啊……   她一整天……满课啊!   她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啊!   有没有人能借她瞬间移动的功能……流泪……      看见书桌上自己的背包,毕沐赶紧拿过来翻出自己的手机,想问问寝室同胞们课堂点名的情况如何了。      可是一解开锁,却看见手机桌面不知何时放了条便签   ——[醒来了就一个人回学校,注意安全。至于我,正如你所愿,在去加拿大途中。]      署名只有一个字母“B”。   是毕神。      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她所愿?她所愿……      毕沐想起昨晚两人为数不多的、正常交谈了下去的那几句话,然后立刻爬上国象论坛去看最新消息。      他果然,去参加下星期开始进行的世界智力精英运动会了。参赛项目还不止国际象棋男子超快棋一项,还有桥牌男子个人赛和国际跳棋男子百格。      论坛上一片沸腾,在线活跃人数比平时多了五倍。   毕沐把手机捂在胸口,自顾自地傻笑开来。      所以,是暂时不打算退役了吗?   那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参与他未到来的棋坛巅峰。      还有,为什么要说“如她所愿”?   如她所愿……   这样会让她错觉自己的话对他很有影响力的啊……   噢,她的神!      6      还没回到学校,毕沐就收到高乐铭一连串道歉的微信信息。      他从新闻上得知毕神因赛时原因无法出席这一届的全国大学生国际象棋锦标赛,自然也就对采访的事情释怀了。      于是高乐铭回过头来仔细想,发现毕沐这号人也是不能得罪的,多了位大神给她做靠山,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啊。所以他掐着时间给她发了一串道歉信息。      毕沐也没觉得那事情有严重到需要他一连串的道歉的,傻呵呵地就将事情翻篇了。      但是她无法忘记毕神在车上跟她说的秘密,那么私密,她揣在怀里,生怕自己会突然变成了透明体,神的秘密就会被别人窥探了去。      没谈过恋爱,现在还是空窗期,但是已经在计划中了。喜欢没什么特点还有点傻的人……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呢?   那些话,不会全是在随口胡诌的吧……      第一个她就不相信,没交过女朋友?   难道全世界的优质女性都失去了判断能力吗?   像毕神这样的,身后不应该时刻排着长龙么?   既然有长龙在等待,难道神,就一个都看不上?      ………………      啊……真是越想越乱,还是别想了,乖乖帮神保守秘密就好。       ☆、第26章   1      临近学期末,毕沐淹没在一堆笔记和临时复习资料当中,忙得晕头转向,时间在她的世界里也过得飞快。      那天寝室同胞审问她,一夜未归做什么不良勾当去了;她说突然有事回了趟家,手机没电忘了跟她们说。      不知为何,毕沐不敢说自己跟毕神去了76大厦,还在他房子里像猪一样睡了一晚。      其实如果如实说,按照寝室同胞们一贯的理解,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在她们看来,毕神就是她叔叔……      但是为什么觉得惶恐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      那天下午,她躺在神的怀里输完了一整瓶针液。   那天晚上,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还有胸腔里的笑意。      2       智运会的时间跨度将近三个礼拜,毕沐心里无比记挂,但只敢偶尔在网站上看看比赛进程,不敢径直打电话或者发任何信息问毕神。      看见他把所参加的三个项目的冠军一一拿下,接受简短的赛后采访,穿着运动服,依旧是神情慵懒,姿态无敌,话极少,耳垂上的那颗耳钉闪着光,跟他自身一样的炫目。      智运会期间,主流媒体天天在报道赛事进程,其中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内容都在报道毕神的相关消息。      周五晚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可以好好放松的毕沐,趴在电脑桌前看微博上他官方后援会发布的最新动态,可是什么都没有嘛,他参加的三个项目都已经结束了,回国的消息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毕沐有点失落,百无聊赖地关上电脑,枕着双臂趴在宿舍桌子上发呆。      手机突然有短信进来,响亮的提示音把她吓得一惊。      不是气象局的就是中国移动的……但是打开一看,居然是来自“我的神”。      [明天下午,航班号CA7177]      额?      毕沐揉了揉眼睛,重新确认一遍发件人和短信内容。   是不是发错了?   不对,神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航班号……航班号……   毕沐的瞳孔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放大,然后抱住手机,捂住脸开始笑。      这个……一定是他的回程信息。      连后援会官博都还不知道的信息,她居然可以先一步知道,这种享有特权的感觉让毕沐久久缓不过来,她持续傻笑了十来分钟,傻笑完才想起应该回个短信。      毕沐:[堂叔,你明天下午回国?]      毕神:[回]      毕沐:[那我可以去接机吗?嗯……我明天没课,很闲的!]      毕神:[……]      毕沐:[我只是去欢迎堂叔回国,就……站在人群里,不给你添麻烦,真的,我保证!]      毕神:[……]      毕沐:[我发誓!]      毕神:[还有事?]      毕沐:[应该没了……所以堂叔,我可以去吗?满脸期待地等待着堂叔的回复。]      毕神:[随你]      随她?   那就是可以的意思?   那她就不客气啦!      毕沐快速地回了一条道晚安的信息:[堂叔,我看了你的比赛,嗯……全程都看了,特别帅,特别燃!那………堂叔早点睡,晚安啦!]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好几分钟才看见他发回来的一条——[我这里是下午(笑),好梦]      毕沐哀嚎一声,居然忘了时差的存在,还能再蠢一点吗!      3   加拿大国际大酒店。      周治淮正在跟毕神说着今晚要与几位杂志记者进行视频采访的事,收起文件夹,毫无意外地看见对面椅子上的人在干自己的事,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们神,我不得不再重复提醒你一遍————”      “今晚七点半,Viewpoint;八点半,Maclean's。其余的帮我推掉。”      周治淮无话可说。      所谓无形中的碾压最是伤人,你明明被他一副慵懒漠不关心的样子气到想跳脚,却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只投入一分也比你投入全身心要管用。      “那你晚上不要随便嘲讽那两位小记者啊,人家跟你无冤无仇的,有话好好说。”虽然知道没什么作用,周治淮还是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然后离开房间。      毕延京垂眼去看手机,上面躺着毕沐发过来的最后那条短信。   特别帅?特别燃?   特别,是怎样一个程度?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还真是傻。      让不让接机还用得着问吗?      看不懂他发给她的航班信息吗?      4      周六下午,市内机场航站楼。      毕沐事先没有跟寝室其他三位同胞讲,借口有事,一个人跑来接机。      毕神今天回国的消息不知是何时被公布出去的,总之她来到机场时,看见了很多举着牌子的棋迷。      这人山人海的……毕沐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一次不用挤得那么辛苦,看来还得挤。      不知道是不是她没算对时间,没过五分钟,毕神的团队就出现在机场大厅了。      毕沐还没见着影,就被挤到外围了。      棋迷的热情飙升到极点,他们移动受阻,接机大厅近乎瘫痪,机场工作人员赶紧过来维持秩序,人群这才疏散了一点,让开通道。      她赶在他们离开机场前拨开人群,只来得及瞥见熟悉的黑色背影,单肩挎着黑色双肩包,转眼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还是那么独特,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貌似是走路的姿势变得正经了?      他以往走路,手臂晃动的某个弧度总能透出骨子里的那份狂拽与慵懒。      广大棋迷渐渐散去,毕沐站在原地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抬头去看机场显示屏上的航班抵达通知,CA7176?      她抿唇了然笑了笑,然后回到休息区长椅上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接机口。      果然,二十多分钟之后,那个身材高挑、戴着墨镜和遮阳帽、走路痞帅痞帅的人从接机口走出来。      毕沐的心跳突然变快,忐忑地搓了搓手掌。      她站起来,动作有点僵硬地边挥手边喊他:“堂叔!”      墨镜底下的眼角上扬几分,毕延京什么都没拿,一身轻松地朝她走过去,明知故问:“你来做什么?”      “……来接机,”毕沐更加忐忑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他的短信意思理解错了,“欢迎堂叔回国。”      他摘下墨镜,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不是该跟着刚刚那队人离开么?”      “刚刚那个,只是堂叔的团队和……假的你,因为堂叔嫌拥挤,所以把人群先引开。他们都被骗了。”毕沐嘻嘻笑着说,仿佛自己发现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你怎么没被骗?”      “因为我知道那个人不是堂叔呀。”      “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呀。”      毕延京把帽子拿下来,再反戴上去,露出俊秀的额头,他问:“为什么?”      “什么……”她很是疑惑,没太懂神的问话。抬起头看他,有点无措。      “为什么能分得那么清楚,你问过自己吗?嗯?”      “我………”      “其他人都走了,为什么你还一个人坐在这里等我?”      “我就只是———”      “只是本着作为一个骨灰级棋迷的狂热?”   “或者只是身为我隔代又隔代的侄女的礼貌之举?”   毕延京稍稍俯身,与她平视,眼里藏着幽深,语调慵懒。   “还是说……已经不知不觉越界了?”      即使语调如此慵懒,他的问话却堪称咄咄逼人。      毕沐语塞,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她的心脏跳得毫无节奏,随时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毕延京觉得差不多了,直起身,低首,朝她眼神躲闪的眼睛里轻轻吹了吹气,      在她条件反射眨眼的时候,他启开了性感双唇,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我猜……大概是因为暗恋我很久了。”      3      “大概是因为暗恋我很久了。”      暗恋他……      很久了……      磁性低迷、蛊惑人心的声音。      神的话穿过短距离的空气砸进毕沐的双耳,击中她耳蜗,一声声回响,软软的,却在她心里炸开铁树银花。      毕沐使劲眨巴着双眼,绯红从脸颊泛开,迅速占领了她的脖颈耳根。      他身上原本的清幽茶香混合着还未消散的机舱气息,形成独特好闻的气味,萦绕在两人周围的空间。      明明不难闻的,这一刻,毕沐却觉得快要窒息了。      抬头是他帅气的眉眼面容,低首是他笔挺修长的双腿。她不知如何是好。      毕沐心里震天的鼓声在擂打不停,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毕延京极为恼火的举动。      这个问题太荒唐又太直白,毕沐无论何如也不可能答出来,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企图从他身边那种压迫人的气压中脱离出来。      毕延京顿时皱眉。   自己有这么可怕?   她就这么怕他?   想逃开他?      她退开两步,毕延京就逼近两步;再退开两步,他再逼近两步。      最后毕沐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刚刚坐过的长椅,她挨着长椅边沿,低着头龟缩畏惧地小声喊他“堂叔……”      毕延京轻“哼”一声,倾近身子;她被吓得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他更为光火,俯身,双臂撑在面前人背后的座椅边上,逼近再逼近。      “你到底是真的愚钝还是故意的?为什么总是听不明白我在问什么?”      他的语气几近咬牙切齿,连带着眉骨都若隐若现。      毕沐被圈在长椅和他身体之间,背贴着椅背,抬头不是,低头更不是,只能傻愣愣地盯着他卡其色针织毛衣上的绒毛。      她吞了吞口水,极艰难地挤出不成句的几个字:“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到底懂不懂?”      “啊?懂、懂什么?”毕沐仰头,目光恰好迎上他寒意汹涌的双眼,差点没冷得打颤。      她眼神游移,掠过他弧度高雅好看的下巴。      而毕延京,此刻简直想找个人出来踹一顿。      他抽出一只手,撩开额前的碎发,企图让自己的恼火消散一些,耐着性子说:“我最后再问一遍,如果这次你答不出来,我就有理由怀疑你的智商以及情商根本没达到地球人平均水平。”      毕沐紧张到再次咽口水,连连点头,也只好点头,因为神已经濒临发火边缘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他不开心了。      “我问你,你每次————”      “延京,你回国了?”      身后有人高声喊他名字,毕延京狠狠皱眉,没什么好心情地侧头去看来人。      神的手臂没有离开,毕沐还被禁锢在椅子上,没法站起身。她伸手扒拉在神的胳膊处,低下脑袋,透过他手臂下的空隙去看。      然后她看见了站在几步开外的那个漂亮姐姐,毕神的好朋友甘晓晓。    ☆、第27章   1      甘晓晓手里拉着行李箱,神情有点僵硬不自然地朝他们两人微笑,她强自安慰地笑着说:“你们……不愧是亲叔侄啊。”      高挑帅气的男人把软萌水灵的女生堵在长椅与自己身体之间——这样的一幅画面……除了是亲叔侄这个说法,甘晓晓不知道还可以怎样说服自己。      毕沐有点囧,赶紧把双手从毕神的手臂上放下来,还伸手去推他,企图让两人的距离和姿势不那么奇诡。      毕延京当然清楚她的小心思,但他偏不如她意。      他说:“不是亲叔侄。”      “什么?”旁边的甘晓晓有点愣,抬手把自己耳边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廓后。      毕沐也愣住,眨了眨眼睛。      毕延京终于站直身,把毕沐解放出来,然而下一刻,就把她从座椅上拉起来。      “我说,”他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对甘晓晓说,“我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是叔侄。”      毕沐彻底懵住,蹭着他毛衣的一边脸颊热乎乎的。被他紧紧揽着,又挣不开来。      “你、你们……”甘晓晓震惊,少有地结巴,“她不是喊你‘堂叔’吗?我就以为———”      “对,我让她喊的,增添情趣。”毕延京打断她的话,眼角上扬,修长手指捏着毕沐的肩膀,漂亮的指甲盖微微泛白。      “我、你们……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甘晓晓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情急之下把道歉脱口而出。      毕沐:“………”   她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了。   况且肩膀上被神捏得生疼。      她往他身旁缩了缩,小声嘀咕:“堂叔……疼……”      毕延京轻笑一声。      显然,这傻人一点都没意识到当前的氛围场面是何等的尴尬。      他就着她的小动作,改为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长指极自然地轻轻揩了一下她瓷白的脸颊,歪着唇角问:“这样呢,还疼吗?”      疼,特别疼。   毕延京的笑落在甘晓晓眼里,无尽的刺眼。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多余又可笑。   她从国外千里迢迢追着他的脚步回来,如今看来就是一场荒唐的嘲讽。   她暗戳戳爱慕了十几年的人,对着另一个人笑,温柔地,霸道地,痞气地。全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   而那个人,只是不知哪一天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孩。      “堂叔……”后知后觉的毕沐这才不自在地挣了两下,试图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那个、我……我学校还有事,可能要先回去了。”      “怎么,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毕延京不动声色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我…………”毕沐面红耳赤,对面的那个漂亮姐姐在低头轻咳,让她更不自在。      她是来接机的呀。   她是他的死忠棋迷呀。   她崇拜他敬爱他奉他为神。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呢?      这边两个人各自思忖的时候,旁边的甘晓晓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扬着笑问他们:“人接到了,怎样,一起去吃个晚饭?”      毕延京的手机在这个时候有电话进来,他习惯性地不想理,刚要切断,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皱着眉走开几步去接电话了。      2      毕沐站在原地,朝甘晓晓笑了笑。      甘晓晓也对她微笑,终究没忍住,开口问她:“我记得,你叫……毕沐?你跟延京认识多久了?我以前……似乎对你没什么印象。”      毕沐摸了摸额角的细发,思索了一下才答:“嗯……不久。不过我是毕神的棋迷,崇拜他很多年了。”      “是吗?他的棋迷很多,遍布全球。”   言下之意就是:你作为其中他万千棋迷中的一个,理应也没什么特别的。      毕沐点头,“我知道呀,他是毕神嘛,我们学校就有很多人喜欢他。”      甘晓晓察觉到了——他们二人目前,还只是毕延京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这个女生,只是崇拜他。      她了然地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怎么地,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呢,喜欢他吗?我是指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毕沐猛然一惊,抬眼,怔怔地看着甘晓晓。      3      “她呢?”毕延京结束了电话之后走过来,四处看了一下都没见着毕沐。      “说是学校有事,先回去了。”甘晓晓敛起脸上所有的情绪波动,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毕延京没说什么,拿起外套,戴上墨镜。      甘晓晓问:“你不问问我出国去做什么了么?”      她只想最后再赌一把。      “我知道,”他边说边越过她往接机大厅出口走去,“所以现在要麻烦你跟我回家一趟。”      甘晓晓愣了一下,尔后低首欢喜,拉着行李箱跟上去。      4      毕延京靠在后座座椅上,拿着手机回各路邮件;甘晓晓坐在旁边暗自开心。      “对了,”他突然出声,但是没抬眼,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朋友一场,我认为还是有必要事先告诉你一声,以免你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我作出的决定,会记恨我一辈子。”      甘晓晓听他这么说,再看他这幅慵懒漠不关心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她强颜欢笑,“什么呀?弄得这么唬人。”      “关于和你是指腹为婚那件事,我不会同意老人家的提议,我父母亲的建议对我而言也不具有任何可借鉴性。”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如同在交代助理某件公事。      甘晓晓慌了,“我……也只是听我爸说了几句,我——”      “现代社会还讲‘娃娃亲’这种东西,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毕延京的长指飞快地敲着手机键盘,眉目高冷,不可亲近,丝毫没有刚刚在接机大厅里那种惬意。      不知怎么的,甘晓晓鬼使神差地丢弃了一回自尊心,她问:“可是,只是试着交往一下,有那么令你厌恶吗?”      “并非厌恶,只是难以忍受因此而浪费双方的时间精力,懂吗?”他终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她。      眼角上扬,耳垂上的耳钉折着光,无尽性感。      毕延京侧脸看着她说:“你刚刚也看见了,我要的人只有一个。”      “你是指毕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甘晓晓却还是问了一句。      “我是指,我的毕沐。”      5      之前那通电话是毕家姥姥打过来的,熟人都知道,毕延京从小算得上听从的,只有他姥姥的话。      跟甘晓晓是娃娃亲这件事,他参加智运会之前,在76大厦顶层餐厅里接到父母来电时就听说了。      那时候看着沙发上熟睡的毕沐,他内心烦躁,乱得像散落的棋盘。      而这两个星期以来,在加拿大边比赛边回忆之前的一切。骄傲如毕延京,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生命里少了那样一个小女生,将会变得很无趣。      他这个人最不能忍受无趣的人生。   好玩,就是毕延京做任何事情的最大原则。      所以他必须让家里人趁早断了给他塞一门娃娃亲的念头,也完全不能给甘晓晓一丝希望。      塞林格曾说——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在毕延京看来,这句话纯属无稽之谈。      爱上一个人,不该用尽一切方法手段去得到她吗?      爱上一个人,还舍得收回手吗?    ☆、第28章   1      “那你呢,喜欢他吗?我是指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那天在接机大厅,毕沐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尖锐敏感的问题,所以她落荒而逃。      这些天,这个问题一直回荡在毕沐的脑海里,让她时常走神。      当然,还有毕神说的那句“大概是暗恋我很久了”,同样让毕沐惴惴不安。      男女之情的喜欢?对毕神么……      她从中学以来,全部心思都花在学校学习和崇拜毕神上面,感情经历完全空白。本来也不算聪明的一个,在这方面就难免迟钝了些。      但很快,时间就不容许她继续纠结这件事了——因为离期末考试周只剩下一个星期,全宿舍都还指望着她的笔记存活下去呢。      2      毕延京把跟甘晓晓的事跟家里人说明白之后,完全不理他们的反应,把自己扔进俱乐部的各种工作活动和比赛里,要么就是在房间补眠。总之不给任何人打扰他的机会。      至于那个小傻人,他深知心急不来,但也不会允许她一直装傻充愣。      3      2019年一月末,离2018年春节还剩两周,Z大的期末考试结束了。      毕沐去听了一节雅思公开课,讲台上的女外教在投影仪上放了一个二维码,是雅思考试的一则宣传性广告。只要转发分享一次就可以获得最新版教材的折扣。      毕沐也拿手机扫了一下,然后转到Q.Q空间去了。      她上大学之前就想着以后要争取机会出国去留学,因为她发现毕神似乎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国外。虽然毕沐没有具体的计划,但她有一颗向往的心。      她是那种跑得很慢但是跑得很勤快的人。   尤其在追随毕神这件事情上。       晚上回到寝室,卢月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家,周珊还在弄她的博客专题,车梦抱着手机躺在床上玩。      毕沐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后天回家。      “沐沐,那个顶着毕神的真名的人是你好友?”车梦从床上坐起来问。      “什么好友?”      “就你空间说说低下评论那个啊,说让你明天下午过去?你们约会吗哈哈哈……”车梦一通笑,“哎,这人的信息咋全空着呢?什么资料都没有。”      毕沐有点懵,打开手机Q.Q的空间,然后看见自己最新分享的雅思考试广告下面的唯一一条评论。      ——[我的神:明天下午四点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神的Q号被盗了?      毕沐又借了卢月的手机,打开她的手机Q.Q,去看好友动态,果不其然看见了那条广告下面评论的ID显示为他的本名“毕延京”。      “沐沐,你这啥情况,上回高乐铭的事还没给我们解释清楚呢,这就又勾搭上一个新的了,还是一个毕神的伪冒产品。”车梦继续调侃着。      “我那个、有事出去一下。”毕沐没空跟她开玩笑,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站在宿舍楼廊道转角处的空地,她反复理解着那句评论。      神不是从来不玩Q.Q空间的么?这种玩意在他看来不是堪称幼稚的么?      加了他的号的这几年,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下回她一两条信息,她从来没有在空间见过神的踪迹。      因为她跟毕神根本就不是在同一个世界维度的呀。      他忙的事情、玩的东西,她几乎都不懂。      他们是几乎没有交界的两个阶级。      而且,一般人都不会在一条广告动态下留言吧……一般人都不会在动态下面评论这种看起来像是发信息才会说的话吧……      可是这语气真的很像啊摔!   ——不打标点符号,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理所当然至极、让人不由自主想遵从他的调调。      所以到底是被盗号了还是他发错了?还是说……真的就是有事情要她出去?      自从上一回在机场接机大厅之后,毕沐就下意识地逃避自己心里对毕神的那种奇怪感觉。这时候,当然也不敢问他。      她纠结得几近挠耳抓腮了,在廊道转角处来回踱步。      4      次日下午,毕沐在寝室收拾回家要用的行李,明明半小时就能整理好的,她愣是磨蹭了两个小时才搞定。      三点,三点一刻,三点半……不行了,她承认自己是真的紧张并且害怕,不管是不是神的要求,她都要去一趟。      毕沐站在校门外的树荫下,心情有些许忐忑。害怕他出现,又期待他出现。      最后,却等来了林照。      “小沐沐,快上来,就差你了。”林照从车窗探出头向她招手。      “啊?什么就差我了?”她一头雾水。      “野营啊,”林照给她打开车门,“要用的物品都带了吗?”      “什、什么?”毕沐简直……一脸懵。      林照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去迟了估计又要被毕神大人嘲讽。干脆下车来把她推进车里。      “我什么都没带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可以路上买。关键是快迟到了啊小祖宗!大人的脾气你懂的呀。”林照发动引擎,根本没给毕沐反应的时间。      5      市外环同湾度假区,山脚下小酒吧旁边的停车空地。      直到看见被一队少年棋手围着的毕神,毕沐才真切地感受到野营这件事不是林照跟自己开玩笑的。      那人咬着吸管靠在车门边上,姿态慵懒地听着自己队员们在叽叽喳喳。浅灰色连帽休闲运动服,这次没有戴墨镜,但是黑色遮阳帽依然挡住他大半眉目。      她的神啊,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毕沐的心跳快了两拍,下了车之后傻站着。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原来是陆晃,还有周治淮他们。      “我们神,你家沐沐来啦。”      毕延京听见陆晃的声音,放下果醋,抬头往他们那边看去。      她小小窘迫了一把,怯声喊他“堂叔”。      时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小女生揪着衣角,胆怯到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只不过,如今的毕沐对他而言,已经不再像其他任何一个小孩那样,是可理可不理的孩童;而是多了份不可侵犯的珍重与不能粗心的宝贵。      毕延京在心里考量着的同时,向她伸出修长食指,弧度蛊惑地勾了勾。      毕沐的魂魄都差点被神勾走了。      她挪过去,手里捏着的白色小碎花遮阳帽被他拿走。      “头发重新弄一下。”他边对她说,边斜了一眼她身后的陆晃等人。      因为他们正对着他在窃窃私语指手画脚,神情古怪。      毕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扎着丸子头,不好戴帽子。于是赶紧松开发带,改为松松地绑在脑后。      毕延京知道她紧张,但不知道她是因为怕自己才紧张,更不知道不管他怎么做她都免不去这种经年累月习惯而成的紧张。      他把帽子扣在她脑袋上,无波无澜地说:“我想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明白,为什么人跟人之间的审美可以差这么远。”      毕沐:“………”   这款遮阳帽不是她挑的,是林照在经过的商场随手拿的。   真不能怪她的审美啊!   而且,真的很难看么……      “神,你够了啊,”孙森森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人,平时嘲笑他们也就算了,自己侄女也不放过。      孙森森从背包里拿出防晒喷雾刚想给毕沐喷一下,却被毕延京伸手挡开,“你做什么?自己留着用,别给她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孙森森简直…………   “这只是防晒用的好吗!”      “你觉得有用?”毕延京看了毕沐一眼,又看了一眼孙森森,“她比你白。”      再补充一句:“我从没用过这些东西。”      然后他拿起果醋,白皙长指扶着吸管,悠悠地继续喝。      “好好好,我知道你天然白,晒不黑,小沐沐也随你,我输了行吧?”孙森森摊手,“所以我们神,咱可以开始野营了?”      “不然?”毕延京把空瓶子扔给林照,朝一旁的少年棋手们歪了歪头,示意他们走前面。      他瞥一眼身旁规矩安静的小女生,“你也去。”      毕沐“哦”了一声,乖乖去拿在路上买的野营物品,又听见神说,“让他们拿。”      她只好再次“哦”了一声,任由其中一个大男生把她的东西从车后座里帮忙拿走,然后她两手空空地跟在那些棋手后面,开始爬通上山的石阶梯。      6      周治淮跟陆晃咬耳朵:“你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不奇怪的?”陆晃背上登山背包,“快点跟上啦,那家伙习惯走在最后的,让他等久了估计又要用言语杀人了。”      “不是……你跟你家里的亲生妹妹是这样的么?”周治淮拉过林照,三个人边走边小声讨论。      “小沐沐跟我小妹不同,她很乖啊,可能我们神就是看她好拿捏好欺负。”      周治淮看向林照,林照知而不语,只是打太极:“大概是大人跟沐沐的感情比较好吧,没办法,他寂寞太久了。”      …………      “哎!你们等等我!”孙森森做完防晒措施后跟众人。      毕延京站在原地注视了好一会儿毕沐的背影,她身穿茶色针织毛衣搭深蓝修身牛仔裤,过肩的长发松散地绑在脑后,规规矩矩地跟着他们的脚步往上爬。      他眼神幽深,藏着见不到底的无名光芒。      其实……也不算小孩了。   可能……只是迟钝了些。      人的情感真是一种□□,可以把世上最纯洁的童真变成赤条条的男女之情。      可是已经变成了这样,贪婪如我,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了。      所以,毕沐,千万不要介意我把你拖下水。       ☆、第29章   1      有些人天生就做不好某些事情,比如毕沐跟“运动”这个词永远也不搭边。      她本来就没有准备,突然地、莫名其妙地被叫来跟毕神的队员及朋友们一起野营,而且还只有她一个女生。只有她一个……      林照说野营目的地是山顶。是山顶……      这才不到半山腰,毕沐就觉得自己已经累到可以随时滚回山脚下去了。      前面那些少年棋手早就把她甩下了一大截,他们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和参加比赛,如今一放松下来,个个精力充沛。      陆晃几个人也在前面说说笑笑的,时不时停下来眺望远方‘指点江山’。      毕沐勉力撑着再往上攀爬了一小段路,实在没力气了,喘着气往石梯旁边的小树林挪去。      正是落日时分,太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芒。      毕沐边寻找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边小声感慨:“天啊,快要死了……这些人就不会累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啊——”      猝不及防的一脚踩空,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她光荣地从脚下一个暗坡摔下去,跌到下面的平坦草地上。      幸好这下面是平地,不然就真的直接滚回山脚了…………      但是也很痛啊!这坡的高度比她的身高还高!      毕沐站起来,边嘀咕边在下面来回尝试了几遍,发现自己找不到爬上去的路……      “啊……上帝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就只是想找地儿偷一下懒,你就给我这么大惩罚……”      她在下面自言自语地团团转,如同热锅之蚁。      刚拿出手机想联系前面那些人,又发现自己没有陆晃他们的联系方式。      只有毕神的……神的……      因偷懒而掉下小山坡造成爬不上去的窘境再去麻烦他,这么想着,委实有些丢脸。      而且,他好像都没参加进来,应该还在山脚下的小酒吧。      毕沐把手机收回口袋里,认命地扯着嗓子呼喊林照陆晃他们。      2      毕延京是很喜静的人,虽然不讨厌社交团体活动,但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即使有时兴致来了玩一玩,也习惯把别人从自己身边赶走。比如现在。      他拎着一瓶柠檬果醋,悠悠地踩着石台阶上来。      隐隐听到有人在呼救的声音,毕延京停下来,侧耳,皱眉,然后加快脚步往上赶去。      没一会儿,某人的稚声稚气愈加清晰。      是在喊林照他们。      他顺着声音拐进小树林,走没几步就看见了站在暗坡下呼救的那个小傻瓜。      毕延京觉得好笑,扔下果醋走近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偷懒往往让人得不偿失。”      突然发出的熟悉声音,让毕沐惊了一下,她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就知道来者是谁。      毕沐赶紧仰头,神情又囧又慌张,“堂、堂叔……”      “伤到没?”      “没有,”她咬唇,“但是我爬不上去……”      毕延京忍不住笑,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他转头观察了一下,这个坡陡峭到近乎垂直,以她的身高,确实很难爬上来。      他俯身,向她伸出手,“手给我。”      毕沐乖乖把手举起,刚到半空,又立刻收回去。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没找到纸巾,她匆匆在自己牛仔裤上擦了擦手,这才重新把手举起来够到他的高度。      刚刚她瞥见毕神那纹路浅落的掌心,干净修长的手指……再想想自己的手,已经不知道与地面发生了多少次亲密接触,脏……兮兮的……      毕延京把她的一切动作心思收于眼底,但没说话,垂着眸地等着她把手交给他。      两人的手刚搭上,毫无经验的毕沐急着借力爬上去;毕延京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拉力,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她扯下去了。      他眼疾手快护住她的后脑勺,但完全无法避免这傻瓜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必然趋势。      “嘶———”   毕沐真是……   除了脑袋,哪都疼啊……   疼到倒吸凉气……      “急什么?”毕延京撑起上半身俯视她,长指弹了一下她脑门,“个子不高人也瘦,怎么就这么重?”      “堂叔你、你也不轻啊……”毕沐轻揉脑门,本来就已经很痛苦了,居然还要被神嘲笑。      “我是男人,要那么轻做什么?”      “可是我体重还没过百,也不算重的……”      她的脸颊在冬日夕阳的映衬下显得红扑扑的,气呼呼地辩驳着,稚气的眉目很是纠结。      毕延京撑在她上方,视线从她脸上缓缓下移,扫过平缓的某处。然后他偏头轻笑一声,“既不高又平胸,你还想重到哪里去?”      毕沐:“………”   简直……囧到无话可说……   有人愿意挖个地洞让她钻进去躲起来吗……      绯色的天幕铺在空中,寒冬里的暖阳悄悄沉入海平线以下。      毕延京摘下遮阳帽,额前的细碎黑发垂下来,俊眉修眼,好看得厉害。      两人离太近了,弥漫着一种不算陌生的暧昧气息,毕沐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没推开,整个手掌反被他捉住。      毕延京顺势从她身上翻下来,侧躺到旁边的草地上,一条长腿压住她下半身。      “堂叔!”毕沐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毕延京捉住她那只手轻轻捏,另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脑袋,侧脸瞧她。      他问:“甘晓晓跟你说什么了?机场大厅那回。”      毕沐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一下子拉到那件事,有点结巴地答:“没、没说什么啊……”      “真没有?”毕延京捏着她手的力度突然加大。      毕沐疼得吸气,外加害怕与紧张,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委委屈屈地说:“就是没有嘛,我那时候有事,就先回学校了,真没说什么……”      他放开她的手,但是腿还压在她身上,不让她挣开。      拨了一下额前碎发,毕延京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甘晓晓是我前教练的女儿,也是小时候跟我在少年宫一起玩的朋友。但这些年关系疏了,如今连朋友都算不上。”      毕沐还在为他刚刚弄疼她而委屈。但是神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她拧起秀气的眉,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反应这么平淡?   是真的傻吗?   听不懂这是他的解释吗?      毕延京不打算拖下去了,他挑眉,“那你现在知道自己的答案了吗?”      “……什、什么答案?”      “暗恋着我?喜欢我吗?嗯?”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宇宙,毕沐看着天幕上变幻飞快的彩霞,就像看着一颗藏在自己心里很深很深之处的恒星慢慢变亮。要知道,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我……我崇拜——唔——”      没等她说完,毕延京就强硬地扳转她的脑袋,堵上双唇。      唇齿相撞,毕沐根本没经验,他轻而易举地就侵入她温暖清甜的舌腔。      没有耐心,他自然就没有轻重,半吮半咬,惩罚的意味多过情动的热烈,鲜血的锈铁气味在两人勾缠的唇舌间漫开。      微凉的漂亮十指捧着她脸颊,他清晰地感知到手指下她的皮肤快速升温。      毕沐的大脑空白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情绪激烈地开始抗拒他。      她支吾出声:“堂叔、堂……放、放开!唔……放开我!”      毕延京翻身压上去,举着那双意图挣脱的双手禁锢在她头顶草地上。      “要我放开你?”眼尾上扬,耳钉性感,他问,“小坏蛋,骗谁呢?嗯?”      这样的毕神让毕沐觉得陌生又害怕,她哭着摇头:“我没有骗人,我没有……”      “是吗?”他说着,拇指轻轻揩着她唇边的淡淡血丝,“那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不、不清———”      “嗯?”毕延京抬手掐住她下巴,强迫她仰脸面对自己,威胁性低哼一声。      毕沐浑身紧绷,眼泪从眼角往下掉,滑进草地。手被他压着,擦不了眼泪。      她吸着鼻子,“……我、我……”      他慢慢俯首,鼻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额头,声音低缓。      “如果说不出我想听的,你今天会更痛苦,要试试吗?”      毕沐彻底慌了,“哇”地哭出声,边哭边说:“我、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呜呜呜呜呜……”      毕延京笑开,这才放了她,把人从草地上抱起来揽在怀里,温温柔柔地开始哄:“行了行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你太傻,傻到连自己喜欢我还是崇拜我分不清。不哭了,小傻瓜,再哭就不好看了,乖,不许哭了。”      “堂叔是坏、坏人……欺负我!坏人!”毕沐又惊又怕,哭到哽咽,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灰白色运动服上面。      二十年来,考试考得最差的一次都没有哭到这样凶过,他三两句狠话加一个强吻,就把她吓得哭到停不下来。      毕延京轻轻摇着怀里的小傻人,勾起唇角,“我本来就很坏,专门欺负小女生的,你不知道吗?”      毕沐:“…………呜呜呜”      “还哭?信不信我就地办了你?”      一瞬间安静无声,只有黄昏的风刮过小树林的飒飒之音。      毕沐揪着他的衣服,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她开始打嗝。      毕延京蹙眉,“搞什么?上回不是治好了吗?”      “我从小……嗝……从小一难过就会这……嗝……这样打嗝……”      他不满地嗤笑一声,“意思就是,我现在让你很难过?”      毕沐摇头,又点头,把自己都弄糊涂了。      毕延京捏她的耳垂,“所以,我是被嫌弃了?”      “没……嗝……没有……我、我不敢……”      “说什么?大声点。”      她不肯再开口,紧闭着双唇,因为不愿意自己的打嗝声再冒出来。      毕延京轻哼,开始给她拍背顺气。      良久,他总结:“人傻就算了,毛病还多。看来我果真亏了。”      毕沐:“………”    ☆、第30章   1      暮色低垂,晚风徐徐,冬天的夜来得特别快。      毕延京抱着毕沐坐在半山腰的草地上,任由暧昧的气息静静蔓延。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处,断断续续的打嗝声渐渐停止,他却还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      毕延京想起一件事,低头问:“你想出国留学?”      “……”毕沐抬头望着他。      他了然笑了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看来还真是。”      “我就是……想着,如果去国外留学的话,就————”      “我人都在国内了,你还想着去国外?”他打断她的话,勾着的唇角微微下撇,显然不悦。      “我之前那是因为———”      “哪都别想去,在国内读完本科再说。”      “我只是———”      毕延京蹙眉,“怎么,你还挺执着?”      毕沐的话屡次被打断,脸都憋红了,“我是想解释———”      “有解释的必要吗?”他一贯对别人的事后解释不以为然。      “有的,”毕沐垂下脑袋,舔了舔唇,尝到了方才被神咬破嘴唇而渗出的血丝的铁锈味。      她红着脸说:“我一直想出国留学,是因为你以前很少待在国内,他们都说你一定会选择在国外发展。”      因为他?   毕延京没说什么,静静享受着这种堪称新奇的欢愉之感。      “我很傻,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傻。可是我也讨厌平凡呀,我也想踮起脚尖去你那个世界看看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四周却越发变得万籁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她说:“认真念书,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重点大学,找机会去国外留学,然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轻易抱怨也不要留有遗憾。我能想到追随你的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这些了。”      天幕几乎完全黑下来了,不远处石梯旁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芒,照不亮她的神情,也照不亮他的轮廓。      良久,毕延京低声笑,准确找到她的耳垂,轻轻捏住,说:“这么傻的脑袋瓜能想到这些办法,已经不容易了。我接受你的解释。”      毕沐的耳垂哄地一下,似被火点燃,什么话都说不出。      “那现在呢?”他弧度性感的唇贴合在她耳畔,“现在还想出国吗?嗯?”      刻意压低的宠腻音,慵懒磁性……      耳朵要怀孕了……      毕沐根本来不及思考,话语从胡乱蹦跳的心间飞出去:“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堂叔你要留在这儿了。”      “是这样吗?”毕延京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着她的耳廓,不离开也不更贴近,呵出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根。      毕沐只感觉痒到了心尖,想伸手挠,又不知该往哪儿挠。      她整个人都开始细微地颤抖。      “难道不是因为刚刚成了堂叔的小女友,所以才不再想出国的?”      他说着,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毕沐浑身一抖,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运动服,僵直着身子不敢动。      毕延京随意地笑了笑,“你真敏感。”      她的耳根和脖颈烫得不像话,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开心吗?嗯?”他偏着头,就着路灯投射过来的微弱光亮瞧她,“我准你窃喜。”      毕沐红着脸窝进他怀里,缩了缩,闷着声音说:“堂叔你……以后,不要嫌我傻……”      毕延京彻底笑开,双手圈住她弹性而柔软的少女身体,几乎塞满了他整个怀抱。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人生就这样似乎也不无满足,那些意难平仿佛在一瞬间变得轻若鸿毛。      2      “刚刚还看见她在后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对啊,这景区也没啥地方能藏人的啊……”      陆晃他们的声音从小树林外传来,伴随着好些人的脚步声。      毕沐立刻从神的怀里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挣脱。      毕延京把她重新拉回来,按在自己腿上坐下,“慌什么?”      她捂住他的口,同时一手捂住自己的,唯恐发出声音被他们听见。      毕延京拿开她的手,毫无顾忌,“这么怕啊?”      她点头,双眼睁得老大,映着路灯光,如同水波粼粼。      他看着,有一瞬间的沉默,目光流连在她略显稚气的眉眼之间。      尔后声音微有些沙哑地说:“手机。”      毕沐听话地摸出手机,递给他。      “调静音。”      她明白过来,点头,设了静音。      毕延京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林照发了条信息,然后拥着她往草地上躺下,好心情地拿下巴蹭了蹭她头顶。      可是毕沐很紧张啊,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陌生号码来电。他们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如果被他们看见自己和神……这样……,好像、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小沐沐不接电话啊。”林照的声音,感觉就在暗坡的上面!      毕沐愈加紧张,也不知道林照何时有她号码的,不过,能做毕神的助理,能耐肯定不小。那方才神的举动还真是明智。      “哎哎哎,都别找了,”林照扯高嗓子跟众人说,“大人发信息来,说沐沐跟他在一起,让我们先上去。咱继续往上爬吧。”      众人叽喳了几句,出了小树林。      直到周围再次变得安静,毕沐才松了口气。      毕延京站起来,把她也拉起来,“我们下山。”      “啊?”毕沐小小吃惊,又有些欣喜,指着山顶,“不上去了?”      “不正如你意?”他斜斜看了她一眼,唇畔勾着笑。      毕沐嘻嘻笑,狗腿模样毕露无疑,“太累了嘛,我就是因为爬不动了才偷懒摔下这里的。”      他轻哼一声,走近暗坡,双臂撑在坡上,轻巧跃上去。直把她看得傻眼。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差距啊……差距啊……      而且她的神连跃起的动作都这么帅气,这么的……招人……嗯,招女人……      “你打算在下面傻站着到天亮吗?”他站在坡前伸手等着她。      “………”这一回,毕沐不敢再把他往下扯了,放松身体,全由他主导,没两下就被拉上去了。      她弯腰拍了拍自己牛仔裤上沾的尘土和草屑,跟上他的脚步。      毕延京忽然停下,半蹲在她前面,“上来。”      “什、什么?”毕沐不敢置信,这是……要背她?      “补偿我刚才失误压疼了你。”      她眨了眨眼,挪上前,有点迟疑,小心翼翼地趴上去,避开某个部位。      3      毕延京伸手托住她两条腿,不急不缓地穿过小树林,惬意得像在散步。      毕沐动作很是僵硬,双手放在自己跟神的身体之间,以此隔开一段距离,但是手臂很快就酸了。      她咬着唇犹豫了下,悄悄把手伸展开,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搭在他肩膀上。      出了小树林到了石梯,毕延京往下走去。      一级一级的台阶,他不怀好意地突然晃了一下,背上的人立时双手搂住他脖颈,柔软的身子整个贴上来,美好的触感让他轻笑一声。      毕沐的耳根子红得似要滴血,幸好他看不见。索性一直这么搂着他修颀的脖颈,顺便……帮他挡挡风嘛……      她心跳如擂,在这寂静地山间响得过分。      “有没有听到擂鼓声?”毕延京稍稍侧脸问了句。      毕沐心虚,眼神乱瞟,“没、没有啊,我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真的吗?”他停下脚步,站在某一级石阶上,“真的没听见?”      连脚步声都消失了,她的心跳声响得更加突兀。   砰砰砰……   毕沐抵死不认:“嗯,真的没有……”      他低声笑,“那我也假装没听见。”      她知道自己被揭穿了,干脆蹭上去,将神的脖子搂得紧紧的,自己的整张脸却红得异常。      “小骗子。”毕延京莞尔,把她往上托了托。      冬天的夜啊,竟然一点都不冷。    ☆、第31章   1      “堂叔,我真的很重吗?”毕沐趴在他背上,小小声问了一句。      “难道你以为你很轻?”毕延京毫不客气。      他看着脚下的石梯,稳稳地背着她往下走。      “那你累吗?”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脑袋搁在他肩窝。      “不累,”毕延京眼尾上扬,唇角弯起,“如果我累了,会直接把你扔下去。”      典型的毕神式的调调。      毕沐:“………”      “帮我手机拿出来,拨给林照。”他偏了偏头说。      毕沐“哦”了一声,腾出一只手,往下探,摩擦过他的长腿外侧,可是手不够长,够不到神的裤兜啊。      “往哪儿摸呢?嗯?”毕延京勾着唇,笑得意味不明,“在我上衣前面的口袋。”      她脸一红,手僵了一下,然后才找到他上衣处的口袋,摸到他手机。      打开通讯录,往下翻。毕沐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备注很奇怪,跟神的气质风格完全不符合——[小傻人]?      莫名熟悉啊……   她悄悄点开详情,顿时想吐血……   那个号码可不就是她的么!   她在神的眼里就真的有那么傻咩……      “看到了?”      他冷不防问了一句,毕沐慌慌张张地退出联系人详情页面,继续找林照。      “我是说,你看到我给你的备注了?”      “……”   神啊,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都把人的心思动作看穿啊……   明明后脑勺也没有长眼睛啊……      毕沐实诚地轻轻“嗯”了一声,有点懊恼。      毕延京的心情愈发好,耳垂上的耳钉在路灯下闪着光,性感得过分,竟至有几分妖冶。      毕沐低着头找到林照,拨通之后,把手机轻轻举在他耳边。      “左耳。”他吩咐。      “哦。”她乖乖地把手机换在他左耳处。      耳钉在左耳,惯用左手下棋,连接电话也用左边。   ——原来毕神是左撇子。      毕沐想起妈妈以前说,左撇子普遍比较聪明,但是也比较薄情。      在感情世界里,薄情,好像是个贬义词。      “我们在山下酒吧,有事先回,你们玩得开心点。”毕延京说完就把脑袋偏离了一些,示意她可以结束通话了。      毕沐惊讶,“这就说完了?”      电话那一端,林照:“………小沐沐?!”      毕沐傻眼,内心哀嚎不已,咬唇看向毕神。      这下完了,她跟手机离得这么近,声音清晰,是个人都会想到她是全程贴在神旁边听他讲电话的…………      那是个什么概念?   肯定不个好概念!      毕延京挑眉,“挂掉。”      她这才慌张地切断通话,却依旧不知所措地看着神。      “看着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犯傻。”      毕沐咬着手指,“堂叔……还有挽救的方法吗?”      “没有。”      他轻声笑,又说:“他们迟早会知道,我也没兴趣跟你玩地下情。”      “………”毕沐被他的措辞噎到,结巴着说:“我不是这个、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他们会……接受不了。”      “那是他们的事,你担心什么?”      “哦。”      又往山下走了一阵,毕延京想到一件事,问她:“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见家里老太太。”      “啊?”她凑前一些,小心翼翼问,“去见……堂叔的姥姥?”      “也会是你姥姥。”      “啊?!”毕沐根本反应不及。   这、这也……太快了……   才刚刚确定的关系,就、就要发展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毕沐敢确定,自己完全无法立刻代入新身份。      从棋迷和堂侄女,转变到神的……女朋友……      毕延京清楚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停下脚步跟她说:“我知道你还没适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他顿了顿,“但是老太太老了,慢不来。”      神的语气夹杂着某种落寞,毕沐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脸颊有点害羞地“嗯”了一声,“我明天在学校门口等堂叔,可以吗?”      毕延京侧过脸吻了吻她眉心,“我的傻瓜,其实你很懂事。”      “………”好像是她认识毕神以来第一次被夸,虽然前面有个修饰词“傻瓜”……      2      晚上毕沐回到学校,寝室里只剩下周珊和她没回家了。      她匆匆冲了个凉,给毕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后天才回家。      刚挂了电话,微博上的特别关注提示音响起,是毕神的后援会官博。      上面更新了一则他近日的赛程信息,二月初将飞往西班牙,参加利纳雷斯国际象棋超级大赛?      二月初……已经是临近国内春节的时候,他是不是又要在国外过除夕?      毕神是不是……      毕沐摇了摇头,要求自己别去盲目猜测神的私事。      一整天下来,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喜欢他?喜欢他……   男女朋友?男女朋友……      神……也喜欢她?   可是他没说呀……   可是……好像就是他一手主导的结果呀……      那他们,已经是恋人关系了吗?      诚惶,诚恐。      事情怎么一下子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毕沐想都没想过的,也根本不敢这么想。      她一夜无眠,时而兴奋,时而担忧,更多的是觉得不真实。      3      次日,毕延京开着车到Z大校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裹着驼色羽绒服、戴着羊毛帽、站在大树下等待的人。      毕延京让她过来,注意到她脸上遮不住的两个黑圈,他蹙眉:“昨晚做什么去了?一夜不见就成了熊猫。”      毕沐有点囧,揉了揉自己双眼周围,“……就,失眠了嘛。”      “激动到失眠?”      她脸红了,低头,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毕延京了然一笑,让她上车,“只是那样就激动到睡不着了么?”      说着倾过身去帮她系安全带,贴在她耳旁低语:“那如果我以后…………”      毕沐绞着衣角,往旁边缩了缩,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到绷住,脸红得似要滴血。      毕延京抬手捏了捏她巧致的下巴,轻笑,“你要从现在开始学着适应,适应这样的我,知道吗?”      她畏缩地点头,心里却一万个不适应……   这样的神,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4      车子驶过市内繁华地带,往南边郊区开去。      其实毕沐不大了解毕神家里的事,只是以前在餐桌上听妈妈八卦过几句。比如,他跟父母不亲;再比如,他姥姥没有跟他父母住一块,而是独自住在市郊区。      她拿眼睛去瞄旁边开车的人,舔了舔唇;再瞄一下,再舔唇。      “过几天我出国一趟,”毕延京看着前面路况,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学?”      “二月二十七号。”      毕沐也想问神,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长期以来形成的面对他的那种小心翼翼,一直就没消失过,所以也她没敢问太多。      毕延京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她的其他话,也大概猜出了这傻人的心思。他无奈又好笑地开口:“毕沐,你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什么人吗?”      额?   这是什么问题?   他认真问的吗?   可是,她不太确定答案啊……      “女……女朋友?”毕沐紧紧抓着手里那一小包纸巾,生怕自己说错了。      他却轻笑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   所以呢?   毕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      毕延京一转头,她的目光被他捉了个正着,脸上莫名其妙地烧起一片红云。      “知道女朋友的权利有哪些吗?”      毕沐懵,“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      “就、牵手,拥抱,接吻,约会,嗯……还有,还有……”      她苦苦思索之时,毕延京笑得眼尾都上扬了几分。      “原来……”他侧了侧身子,偏头说,“……你心里想的都是这些啊。”      毕沐睁大双眼,回想自己的话,然后:“………”      “那些事以后慢慢教给你。”毕延京空出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角,修长手指垂在眉眼上方,似有点疲惫,又似他慵懒的常态。      “先给你解锁一些身为女朋友的新权利,要听吗?”他的声音染上魅惑,一丝丝钻进毕沐的耳蜗里。      她呆呆点头:“……要。”      “获悉我的行程信息,知道我的日常活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适当表达想念,以及……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抓住一切机会亲热。”      毕延京说完,挑着眉看了她一眼,这傻瓜愣愣的,双眼却忽闪忽闪,不知道到底懂没懂他的话。      没一会儿,车子在郊区外一幢二层小楼前停下。      毕延京倾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忽而被她抱住腰身,柔软的小身子撞进怀里来。      毕沐鼓起无尽的勇气,毫无经验,双臂把他箍得特别紧,脑袋在他肩窝蹭了两下,鼻尖擦过他的脖颈。      毕延京听见她呼吸有点急促、小小心地在问:“亲热……是这样吗?”      他嗅到了小人儿身上香甜清新的少女气息,略微恍神,抬手之际,熟悉的老人声音响起——      “小京,来这么早?姥姥都还……还————姥姥什么都没瞧着……”来人赶紧打个转,往二层小楼走去。      这老太太!   毕延京摇头失笑,拍了拍龟缩在他怀里的人的脊背,“这就害羞了?”      “……”毕沐此刻简直窘到想变成鸵鸟好吗!      刚刚假装没看到车里情况的老人家,一定就是神的姥姥。   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捂住脸,耳根子都烧红了。    ☆、第32章   1      从姥姥家里出来,跟她道了别,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驶。      毕沐按着肚子笑到岔气,她实在忍不住了,不然不会在神面前笑得如此没形象的。      毕延京的脸色有点郁结,但是依然极有风度地开着车,脾气也出奇地好,似乎不受旁边放肆的小傻瓜的影响。      刚刚在二层小楼里,除了进去时喊了一声“姥姥”,出来时说了句“姥姥再见”,毕沐全程都瞠目结舌地围观毕神如何被他姥姥灌输爱情观…………      当时对话大致如下——      姥姥:“你怎么把人小姑娘拐过来的?”   毕神:“不是拐来的。”   特么明明是威逼利诱追到手的……      姥姥:“我跟你说,男人对姑娘,首先要把她当个宝一样,其次再讲什么有难同当……(省略几千)……”   毕神:“嗯。”      姥姥:“小沐你感觉他这态度怎样?”   毕沐:“……很、很好呀。”      姥姥:“我再跟你说,你不要欺负小沐还是个学生,有时间还要帮她参考一下学习上的事……(省略几千)……”   毕神:“嗯。”      姥姥:“小沐你同意吗?”   毕沐:“同、同意……”      ………………      毕沐笑着对开车的神说:“堂叔,姥姥真好!”      毕延京偏头,目光幽深,“偏向你,就是真好?”      “不,不是因为偏向我,”毕沐停下笑,认真凝望着他,“我是说,堂叔有姥姥,对堂叔而言,真好。”      毕延京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车子开回Z大校门口,他熄了引擎,锁了车门,一手支在车窗边沿,歪着头看毕沐。      “过来。”      “啊?”毕沐很懵,她现在不就是在车里面了吗?      “来我身上。”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他腿上。      毕沐霎时红了脸,动作有点笨拙地欠起身,越过中间的障碍,但是犹豫着不敢真的坐下去。      还没犹豫完,整个人被他拉下去,按在腿上坐着。      她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根本不知道自己蹭到了什么不能随意蹭的东西。      毕延京一手揽住她的小身子,往自己怀里带进一些,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声音意外地有点沙哑地说:“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两人的呼吸静悄悄地蔓延在封闭的车内空间,幸好车窗是暗色的,但是外面的行人还是让毕沐觉得紧张。这是在她校门口……      她看不见神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他不说话,她又嘴笨,只能任由沉默大肆地弥漫着。      毕延京垂着眼睑,仿若入眠一般,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虚无缥缈又近在眼前的事情。      他说:“她看过你了,会记得住你。”      额?   毕沐眨了眨眼睛,小心地问:“……姥姥吗?”   她听见神轻轻“嗯”了一声。   又再度陷入沉默。   他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有点落寞?   有点……难以言喻的伤感?      毕沐舔了舔唇,试图开口打破这来得莫名其妙又让人极度不适的沉默。      “堂叔,你……你回来过春节吗?”      “不回,赛程原因。”      “哦……”她壮着胆,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那……我可以跟你讲电话吗?”      “不跟我讲,跟谁讲?”      毕沐脸有点热,双眼亮起来,“那、那我记下了,堂叔不要嫌我烦。”      他轻笑,“这个可能有点难。”      毕沐:“………”      毕延京故意朝她颈窝吹着气问:“舍不得我?”      痒痒的,她想躲。   脱口而出的却是:“……舍不得。”      柔软温暖的身体贴在他怀里,就好像,随时都可以由他掌控。      毕延京稍稍转脸,唇若有似无地碰到她耳后的细嫩皮肤。      “毕沐,”他轻声耳语,“要亲热吗?“      她瞪大双眼,紧紧揪住自己的毛衣下摆。      一只手伸过来,捉住她的手,修长手指交错着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烫到毕沐想落泪。      这是,她的神……用来下棋的……左手;   这是,她用整个青春追随的人的温度。   有朝一日居然以这样亲密的方式扣在她指缝间。      “牵手,拥抱,接吻,”毕延京退开一些,与她额角相抵,磁质的声音有点哑,“先教你做这三件事,嗯?”      “………”      “不想?还是不敢?”      “………”      “害羞?”      “……”毕沐躲开他的俊颜,低头埋入他敞开的中长大衣处,“不是%&@#¥%%*&@#¥…………”      “说什么?嗯?”他好耐心地哄着问,“大点声,我听不见。”      “………”她往他怀里再缩了缩,声音大了些,重复,“不是都教过我了么……”      “是吗?”毕延京的笑意压在胸膛处,“那个不算,那是惩罚。”      “……”      “抬头。”      毕沐很紧张,还是乖乖地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垂着眼不敢看他,睫毛一颤一颤的。      “闭上眼,慢慢学。”他说着,性感的唇从她额头缓缓下移,碰到颤抖的睫毛,触到小巧的鼻子,摩擦到软软的两片唇,轻轻贴上去。      小傻瓜止不住发抖,她的紧张、陌生、燥热,还有莫名的渴望。他都知道。      抱着她腰身的手改为揽住她脖颈,毕延京侧着角度,含住她的唇,打开她的牙关,舌头探进她温软香甜的嘴里,情动万分,暗涌一触即发。      毕沐完全不知所措,双手抵在神的胸膛,由他主导着体验这奇妙新鲜的感觉,同时烧红了一张脸,渐渐地呼吸不畅起来。      他按着她的脑袋,辗转纠缠,吸着她嘴里的氧气,故意不给她渡气,听着她的呼吸迅速变急促,如同喘.息,嫩得可以滴出水来,刺激着各自的感官。      如果一个人可以把另一个人装进身体里就好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拥抱亲吻做.爱甚至其他各种千奇百怪的肉.体缠绵方式?      毕延京这样想着,轻咬了一下她舌尖,然后放开她。      毕沐呆呆望着他,唇边闪着水光,小脸憋得通红。      一秒,两秒,三秒……她鼓足了勇气凑上去,准确地吻住神线条性感的唇,照着方才的记忆,吮吸他的唇瓣和舌尖,动作青涩又急躁,毫无技巧章法。      很快,毕沐自己就先呼吸不过来了,可是还没模仿完……她不能功亏一篑!      毕延京起先有点失神,继而笑,然后嫌她愚笨,同时帮助她换气,避免这傻人因为接吻而窒息。      毕沐感觉整个流程都完成之后,小手推着神的身体,企图结束这个慌张笨拙的吻。      他如她所愿退开,长指却开始慢慢抚过她脖颈上的皮肤,往上,秀气的拇指拭去她唇角的水光,坏笑着说:“学习能力低下啊,怎么办?”      “………”毕沐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耳钉,声音闷闷的,“……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      长指轻弹她脑门,毕延京搂着她低声问:“亲热过了,现在呢,还会舍不得我吗?”      毕沐耳根子红得不像话,但依旧实诚:“……还会啊。”      他笑得开怀,“那就好。”      “……”   太坏了……      “你明天离校?”毕延京知道她学期结束了,“我明天可以空出来,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要!”她反应快速并且态度明确。      “什么时候才可以?”      “……”毕沐仰起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堂叔你……你、你……”   你不会早已经准备好要去见我家人了……吧……      “我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长指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故作无奈地叹气,“我不担心你父母看不上我,我只是在给你时间,跟你家人知会一声。”      “知会一声?知会什么?”      “知会他们,你这傻瓜,是我毕延京的人了。”    ☆、第33章   1      寒假里,虽然得到过神的允许,毕沐还是不敢轻易打电话给他,怕打扰到他,影响比赛。      何况时差这种东西真的很讨厌啊!      春节之前,毕沐除了做学校布置的社会调研寒假作业,还剪了很多跟毕神有关的剪纸,比如各种字体写出来的他的名字,比如他的某一个姿态,某一个与他相关的场景等等。      因为太想念啦,不做点什么就停止不住去想他。      除夕那天,毕沐下午四点多就开始打扫自己的房间,整理书桌,布置墙景,然后在房间里拉起一条彩绳,把那些剪纸小小心地挂上去,一一拍照。      晚上七点,算好了时差,神这会儿没有在比赛,也应该没有在补眠。她关上房门,反锁,又打开电脑,登录Q.Q。      把剪纸照片一张张传过去,然后才拨通了他的号码。      毕延京刚结束了一场加时赛,林照陪在他身边,说着一些国内俱乐部的公事,两人一起进了酒店,往房间走去。      他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一阵特殊的铃声:节奏欢快的小提琴乐曲。      林照敢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毕神大人的手机发出这种铃声。      而且,大人对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自顾自接了电话,一个人进了房间……      林照看着手中的文件,摸了摸后脑勺,赶紧在微博私密群里说话——[这边发现新情况,我在小沐沐身上加一千的赌注!]   很快,陆晃回了一句:[啥情况?]   徐小胖:[小沐沐是何许人也?]   林照:[徐小胖你一边凉快去。]   林照:[你们等等,我截个图。]   林照赶紧找到毕沐的号码,拨了过去,果然正在通话中!他迅速把通话页面截下来,传上群里。   周治淮:[你打给小沐沐干什么?]   林照:[毕神大人的手机刚刚响起了一阵特殊铃声,现在他把我一个人晾在外面,自己回房间讲电话去了。]   林照:[而毕沐的……你们看见截图了?正在通话中!]   孙森森:[你这是主观臆断!你怎么知道小沐沐就是在跟我们神讲电话?]   林照:[这是大概率事件!]   陆晃:[同意林照]   周治淮:[反对林照]   孙森森:[依然押甘晓晓]   徐小胖:[求解释事情全过程!!!]      ………………      自从上次在野营的时候,林照在跟毕延京通话时听见了毕沐的清晰声音,他们几个人就开始了这场赌局。那时候徐小胖不在,自然不知道。      林照觉着吧,按照毕神大人那喜欢欺负毕沐的恶趣味,八九不离十,嗯……就是那样……      2      另一边,毕沐忐忑地等着神接听电话,甚至还喝了两口事先准备的白酒来壮胆,顿时被辣得五官拧在一起。      “毕沐?”      通了!   她赶紧把手机移开一点,呼出口中的辛辣。   然后连忙移回来,很傻地回了一声:“……堂叔好!”      “我不好。”      毕沐:“……”      西班牙已经是深夜了,毕延京开了房间灯,脱下外套扔在床上,打开电脑看邮件。      没听见电话那边的人说话,他又问:“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      “没有?”      “有!”      她答得心急,毕延京挑眉,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后仰,靠着椅背,等她说。      “那个……堂叔,我、我想你了……”那边的声音低下去。      他勾起唇角,“想谁?”      “……想你。”      “我是谁?”      为了避免答错,毕沐打太极地说道:“不知道……”      “傻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他笑得愈发招人,幸好酒店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没有傻……就、只是……就是……想你了。”      毕沐红着脸重复一遍,信号那边迟迟没有人说话。   她有点惶恐,是不是……自己又犯蠢了……      好一会儿,他磁质好听的声音传来   ——“毕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适合说情话。”      “……啊?”      “没诚意,也不够甜蜜。”      “………”      手机里隐约传出他的低笑声,他问:“除了想我之外,没有其他事了?”      毕沐:“还有……”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和Q.Q对话框里的图片,舔了舔唇说:“堂叔,除夕快乐呀。”      他轻笑,“除夕不快乐。”      “啊?为、为什么?”      “没收到礼物。”      “不不不,有礼物!”毕沐第一次觉得自己聪明,提前有准备,“嗯……堂叔你、你登一下Q.Q,那个、我先挂了,堂叔晚安!”      她嘻嘻笑着结束了通话,其实是因为不好意思,怕自己送的小玩意太无聊,也怕他看了会乏味。所以干脆胆小地躲开,避免听到神的“客观”评价。      毕延京听着被切断通话的“嘟嘟”声,愣了一下。      小混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胆,没他允许就敢挂电话了?      直到看见Q.Q对话框里那些经过精心准备发过来的艺术剪纸照片,他的心情才转为愉快,唇角上扬了好几个弧度。      哼,还不算太傻。      3      吃完除夕晚饭回到房间看电脑,那个小企鹅的头像一跳一跳的,毕沐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      点开一看,神回了一句——[下次把你自己也剪进去。天天快乐]      那些剪纸全是与他相关的东西,神让她把自己也放进去……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神眼里,她也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了?   毕沐对着电脑痴笑了半天。      4      大年初三那天晚上,毕沐带着几个表弟表妹在小区下面的休息区玩,小孩子们追逐欢笑,她有点累了,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快看!流星雨!”      周围有人喊了一声,大家都往头顶上的星空看去。      毕沐赶了个尾声,正好看见夜幕下划过几道漂亮的光芒,像是什么耀眼的东西突然地坠落。      她想起昨天看的一部电影,里面的主人公说——“如果有人心痛,证明要有流星雨了。”      几乎就在前一刻,隔了整个太平洋的西班牙皇家酒店前,毕延京刚打开车门,心脏突然狠狠抽痛了两下。      他下意识皱眉,扶在车门上的手紧紧抓住边框,指关节微微泛白。      “大人,怎么了?”林照见他脸色不对劲。      “没什么。”毕延京蹙着眉上了车。      5      次日,年初四的中午。      毕妈妈喊毕沐出来吃午饭,一家三口围着餐桌,边聊家常边开动。      “唉……”毕妈妈端上汤,幽声叹了口气。      毕爸爸随口问:“咋啦,大过年的,叹啥气?”      “刚刚打电话给老周,想给她们家拜个年,结果听说她们家昨晚走了位老人。这刚过完年的就碰上丧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今年时运……”      “哎哟,那我得问问,说不定是我堂亲那边的。”毕爸爸说着就想起身。      “不用问啦,是老周她自己的亲妈,就他们家天才的姥姥,不是你堂亲那边的。”      “哐当”一声,毕沐手中的瓷调羹落在地上,碎成几截。    ☆、第34章   1      “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见家里老太太。”   “但是老太太老了,慢不来。”   “她看过你了,会记得住你。”      毕沐突然明白过来他的那些话,包括他那天莫名的落寞,似乎一下子都有因可寻了。      他是不是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才会在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急着带她去见姥姥。   连完全不了解他的外界媒体都知道,他最亲近的家人不是父母,而是姥姥。       “如果有人心痛,证明要有流星雨了。”      毕沐又想起这句电影台词,顿时心里发堵,难受极了。      昨晚那场急促的流星雨……   所以,她的神,那时候就心痛过了吗?   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有人陪在他身边吗?   有人替他分担那份失去至亲的悲恸吗?      原来所谓的“感同身受”,就是这样的感觉。      从中午到晚上,毕沐都没睡着,看着他所在的西班牙时间从早上转到午后。      她想给他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通了电话时该说些什么。      她嘴笨,也知道言语上的安慰对一个真正伤悲的人并不起作用。      但只要一想到他现在极有可能是独自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毕沐就克制不住想做些什么,哪怕……就无声陪着他,也是好的。      她发了条信息,只有两个字——[堂叔?]      然后盯着手机屏幕,不到一分钟,他回了——[嗯]      再过了几秒,来电显示[我的神]。      很奇异的,一种夹杂着难过的快乐向她袭来。      毕沐接了电话,很小心又努力装作自然地喊了声:“堂叔。”      “嗯。”      她难过到想落泪,因为他那么无波澜。      大悲大痛的尽头,就是归于无声的平静。      细微的电流声在信号之间缓缓地流淌着,毕沐果然语塞了……      越沉默,她的神可能就越孤独。      然后她很蠢地问:“堂叔,你吃过午饭了吗?”      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纸页翻动的声音,他答她:“没胃口,跳过了。”      额?   没胃口,所以跳过了吃午饭这个环节?   毕沐时常觉得自己需要花大力气来理解神的话,他的表达精简又新奇。   而当她理解过来时,焦急湮心地试图嘱咐他:“……不行的,堂叔、你、你多少要吃一些,就算————”      “毕沐,你现在会做饭了吗?”      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打断。   偏偏他还轻笑了一声。      毕沐瞬时不知该怎样把自己的话题转回来了,只好顺着他的话,挠着头傻笑:“还是……不太会……”      然后神又笑了一声,而且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似乎在很空旷的地方,又似乎……还用了扬声器在跟她通话?      毕沐舔了舔唇,绞尽脑汁不让沉默再次冒出来。      她嘻嘻笑着说:“虽然我仍旧不会做饭,但是我下的面还是可以吃的呀!嗯……下次再煮给堂叔吃,可以吗?”      毕沐听见他那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像是……竹枝被折断的那种清脆声?      他说:“不好。”      “……啊?!”   主动给他下面,都、都不行啊……      “悄悄告诉你…………”夹杂着那种竹枝折断的声音,他后面的话有点难以听清。      毕沐大着胆请求神,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我说,”他似乎拿起了手机,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质感强烈又带着点沙哑,“其实我也只会下面,但远比你的好吃。”      “哦。”      毕沐嘻嘻笑着躺在床上,揪着自己的被子,不自觉地又想到他姥姥那件事,“堂叔,你————”      “最近看了些什么书?”      她的话又被“及时”打断……      毕沐把喉间的话咽回去,顺着他的话题开始答:“嗯……在啃二战史,上周看了………”      2      从国内时间的晚上十点多开始,毕沐一直抱着手机跟他通电话,直到她困得不知所云,他笑着让她早点睡。      第二天醒来时,她急急地去看通话记录,居然聊了整整四个多小时…………      但仔细回想,那四个多小时都是在闲聊,每次毕沐想就他姥姥的事说些什么,都会被他适时打断,然后开始一些新话题。      她的话一直哽在喉间,甚至根本没能触到一点边角。      这世界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人,越是伤悲越是不愿谈及伤悲,越是孤独越笑得开心?      那她的神,现在到底有多伤悲?又到底有多孤独?      毕沐为他担心为他难受,他却只字不提。      她刷着牙,想起上次野营的时候,林照好像拨过自己的号码。赶紧漱了口去手机“未接来电”那一栏翻找。   3      西班牙,大雪纷飞之夜。      林照把车停在旷野的平地处,自己躲在一棵大树后,没敢走过去,远远地看着平原地上的那个人。      从中午到现在,他一直在捣腾一盏孔明灯。      黑色高领毛衣,纯黑休闲长裤,最习惯的装束,整个人却不同往日高傲无敌,而是显得单薄寡落。      林照敢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毕神。      他单膝半蹲,手里扶着那盏半人高的孔明灯。      白雪把他的容颜映照得半明半灭,轮廓孤傲,身影伶仃。      站起来,在纷飞雪花中放开手,仰头去看,那盏孔明灯缓缓往上升,越过他的头顶,飘向夜空。      纯白大地,纯黑夜幕,橘色的灯光突兀在半空。      冷冷清清,寒意重重。        就像忽而再也无法忍住伤悲一样,他跪下去。      跪在雪地里,重重叩头,深深埋首。      一次,两次,第三次弯腰时,把额头定在雪地里,久久都没有抬起来。      白雪,黑夜,孔明灯,长跪不起的男人。      林照鼻酸,心想,那人一定哭了。      这世上是不是有这样一种人,越强大,就越无助?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照一惊,来电显示是“小沐沐”。他赶紧往后退,退回车里,这才接通来电。      4      身上覆了好些雪花,凝结在眼尾处的两滴泪剔透得像水晶。      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贴在雪地里,陷进去,如同某种难逃的宿命。      他全身冰凉,跪在雪地里失去了冷热知觉。      额前的碎发沾了雪粒,呵出的呼吸氤氲了眉目。      抬起头来时,毕延京只觉得一阵晕眩。      苍茫平原被大雪覆盖,一望无际的纯白,像葬礼上的那种白。      那盏孔明灯已经完全升上夜空去了,他看不见它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毕延京还是喜欢橘色的灯光。      那时候,他说,姥姥快看,有人在放孔明灯;   旁边的老太太笑他,你个头,那只是人的魂魄,升天了。      现在呢,我给你放了一盏孔明灯,你看得见吗?   如果你看见了,下辈子,愿意多给我讲几个睡前故事吗?   下辈子,我们还会是祖孙吗?   下辈子,你还愿意陪我看那些由人的魂魄化成的孔明灯吗?      人会因为某种情感太过伤心而死掉吗?   人一定需要陪伴吗?   一定需要某些称得上温存的记忆吗?   ——这从来都是一些严肃的问题。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既定的安排,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并不容易。      陪你的时间那么少,连葬礼也没参加,只能在遥远的冰雪国度,给你放一盏橘色的孔明灯。      真是不孝啊。      5      林照挂了电话,回头去看那人。      他立在雪地里,如同一笔墨色,怎么也化不开。      曝露在大雪天这么长时间,感冒的可能性怎么会小?但是国象超级大赛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等着毕神卫冕冠军。      即使接下来的每一场对弈都只进不退也不和,这无聊冗长的赛制还是会把毕神的赛期控制在最短一周内才结束。   他赶不回去参加葬礼。      林照的心情有点复杂,作为助理,他应当去劝毕神大人回酒店休息;作为他为数不多比较亲近的朋友,又委实不该去打断他自我稀释伤痛的过程。      刚刚毕沐来电话,打听毕神的情况。      林照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给她听了,因为他觉得,安慰人这种事,还是女孩子家做比较有效。      而且毕神大人对毕沐很不同,说不定她对着神笑一笑,顶得过他跟陆晃等人说一百句。      “来多久了?”      正拿着手机在胡思乱想的林照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见他满身寒气,赶紧下来给他打开车门,讪笑道:“不久,刚刚才到。大人,你感觉还好吗?”      “能有什么不好?”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长腿跨上车,随意地倚进座位里。      “给我买果醋,蓝莓苹果柠檬玫瑰草莓酸梅葡萄,都要。”      林照:“好的,大人。”   同时在心里翻白眼,为什么时时刻刻都不忘喝果醋呢?有那么好喝吗?      不过看样子,情绪已经收拾得很好了,应该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      6      此时的毕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平静下来。      “由于父母工作忙,大人从小是由他姥姥带大的,他父母一开始反对他往职业棋手方向发展,但他姥姥支持他。”      “……后来……甘南,也就是大人的启蒙教练,发现他天赋过人,样貌白净,有意培养他成为国象界的时代性偶像型棋手,偶像型嘛……就是类似那种特能吸金的当红偶像小生,时间全花在参加各种周边活动上,然后一旦过了吃青春饭的年纪,就不得不黯然淡出。”      “……但是大人的父母同意了甘南的建议,把他送去少年宫,一呆就是五六年。”      “……他姥姥反对过很多次,没啥用,就赌气搬到郊区一个人住了。”      “他渐渐长大后,自然不喜欢按照甘南的规划发展自己,所以后来闹僵了,一个人跑去俄罗斯读大学……”      “啊,对啊!大人很少回父母家,自己没买房之前一直跟他姥姥住一起,但是经常因为参赛的缘故,世界各地飞,不方便,后来就没和姥姥住一块了。”      “……什么?这个啊……是恶性肿瘤,全球医疗机构差不多都联系遍了,确诊无法治疗,所以姥姥说想继续一个人住,安度剩下的日子,图个自在……。”      “大人不忙的时候,都会往郊区跑,因为他知道啊,知道时间不多了……”      “很多人,包括他的棋迷,都迷恋他外在的叛逆不羁和张狂无敌,可是小沐沐,你知道吗?他身上,明明不止这些,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孤寂……”      ………………      林照的话回荡在她脑海里。   所以,原来是这样吗?      那些外界的传言,跟父母不亲近、跟启蒙教练不和那些事,原来都是这样的吗?      那现在,连姥姥都走了,她的神,还能跟谁亲近?      我可以,去温暖你吗?    ☆、第35章   1      西班牙国象超赛落下帷幕时,棋牌类杂志媒体争相报道,标题无一例外全是“第35届利纳雷斯国际象棋超级大赛,棋神毕延京毫无意外卫冕冠军”。      只有林照等几个知情的人知道,临近结束那几天,那人经历了什么;看起来赢得轻松,实际上顶着多大压力。      那天,毕沐还裹着被子在做美梦,床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没反应,继续睡。      远在西班牙巴塞罗那普拉特机场的毕延京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抬手去看腕表,确认时间,国内已经是上午九点。      他咬了一下下唇,好笑又好气。      小家伙,不但傻,还挺懒,他果然亏了……      十点一刻,毕沐睡到全身酥麻再也赖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在毕妈妈的高音喇叭轰击下爬起床。      洗漱完,去看手机,惊讶到捂住脸。   神的……两个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短信……   一个多小时之前……   啊!毕沐你真是蠢死啦!   昨晚看电影看到两点,把手机调成静音,居然没有调回来!      他说了什么?   ——[已回。我猜现在是十点]      毕沐:………   神啊神,现在……不止……十点……了……      当然,比起被他看穿的窘迫,他回国带来的欢喜显然更胜一筹。      离开学还有几天,但是毕沐很想他,就好像,恨不得现在立刻见到他,最好还能抱一下,闻他身上的清幽茶香味,嗯……甚至亲一下他俊帅好看的脸颊……      毕沐无边无际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矜持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午餐桌上,她跟爸妈说,自己今天下午回市内校区。      “下午回去都该晚上了,干嘛那么急,不能明天吗?”毕爸爸的公假都还没过完。      “学校今天有重要活动,我昨天忘了,今天才想起来。”毕沐忍不住眼神躲闪,唯恐爸妈详细问起。      “是不是谈了男朋友啦?”毕妈妈随口问了句。      她呛住,激烈咳嗽。毕妈妈边给她端水,边狐疑地与毕爸爸对视一眼。      毕沐拍着胸口,想起神出国参赛之前说的,让她知会爸妈一声……      可是,可以说吗?   以后呢…………   “以后”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的神那样闪耀,他们会有以后吗?      寝室里的卢月和周珊都有男朋友了,卧谈会时,她们曾表示,从没想过要把谈恋爱的事告诉父母,因为太多不确定因素,谁都不敢说能陪谁走到最后。      “谈恋爱,有时候只是因为太寂寞,或许时间久了,腻味了,就相看两厌了。”——卢月是这么总结的。      毕沐纠结着这些事,肩膀上被毕妈妈拍了一下。      “咋啦,还真是谈男朋友啦?”      “……没、没有啊!哎呀我得去收拾行李啦!”毕沐说完,一溜烟跑回房间。      “这丫头,最不会撒谎的,看这慌张样子,一定有情况!”毕妈妈更加肯定。      “女儿的私事,你就别问那么多啦,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再说。”      …………      毕沐算着时差,近十四小时的航班,早上九点左右说的[已回],那回来时应该是深夜了。      她从县城去市内,大巴车车程需要四个小时,那就晚上七点再出发。      2      这次回国是临时决定的,航班号没有公开,又是深夜。林照估计,这次不会像上两次那样造成机场瘫痪。      航班落地之后,手机开机,涌进一堆信息提示。很显然,毕延京已经习惯了。      但是其中一个醒目的Q.Q消息头像,轻而易举地就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堂叔,你走出机场时不要走太快,如果可以……等等我好不?]   ——[我不堵车的话就不会比你迟的,我保证!]      深夜二十三点整了,她的意思是,她正在赶来接他的路上?      这傻瓜,看不懂时钟吗?      毕延京蹙了眉,边给她打电话,边往接机口走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刚走出大厅,手机里传来她欢快的一声“堂叔”。      “堂叔!你站在那儿别动!我看见你啦!”      嗯?   他下意识站着没动。   正转头搜寻那小傻人的身影时,腰身被人从后面抱住。      然后是万年不变的那句:“堂叔,欢迎回国!”      毕延京挑眉,没急着回身去看,而是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几秒之后,她还是一动不动。      毕延京没耐心了,反手把小人儿整个拎到自己面前。      她穿得不多,毛衣短裙,毛呢长袜,连外套都没裹,扎着调皮的丸子头,双眼很亮,看着他的目光堪称饥渴。      毕延京拉起她手腕,往一旁无人的角落的走去,避免站在出口这儿挡着别人。      “从学校过来的?”      “不是……”毕沐站在他面前,转头瞄了一眼放在长椅那边的行李箱。被他捕捉到了。      “拉着行李不回学校,跑来这儿不嫌累?”      “我就……时间正好嘛……”      原本到了喉间的嘲笑话语又被自己压住,毕延京改了口:“谢谢。”      毕沐睁大双眼,很懵,“……堂叔,你好严肃……”      “是吗?”他说着,俯身朝她亮亮的双眼轻轻吹气,“这样呢?”      “你坏!”毕沐条件反射眨眼,趁机一头扎进他怀里。      可惜今天神穿了大衣,没有毛衣那般柔软;而且没有敞开,纹路古典的扣子扣得很严实。      “堂叔,西班牙是不是很冷?”她埋在他胸前,使劲蹭了蹭,努力嗅着他身上的熟悉气息。      毕延京被她小狗似的动作逗笑,也不知为什么原本后知后觉到有点愚钝的傻瓜突然变得这般主动。      他抬手帮她理着有点乱的丸子头,答她:“不算冷,我有点感冒而已。”      “啊?!感冒了?”毕沐赶紧抬头,望着他的脸色,嗯……好像唇有点干燥。      “是啊,感冒了,身上带了病菌,”他把她散落在脖颈上的几绺长发缠上去,故意吓唬,“所以,你还敢靠这么近?”      “嗯……还不够近,”毕沐嘻嘻笑着重新把头靠过去,双手抱在他腰间,有点害羞地说,“堂叔,我好想你。”      “哦,然后呢?”      “………”      毕延京失笑,捏了捏她耳垂。      虽然神情没什么不对劲,但是毕沐还是感觉他今天很疲惫。      还有,他是不是想起姥姥了?      “堂叔,你累不累?”      “有点。”      果然……   “那……快点回去休息吧。”   她放开他,仰头看他线条好看的下巴。   “嗯……我等一下就回学校了。”      “真想我快点走?”毕延京低头看着她双眼,压低声音,语调蛊惑。      神啊,求你不要再刻意引诱一个声控了……      “不想……”   双手绞在身前,毕沐小小声答了一句。      他吻她的额头,笑意压在喉间:“我的小骗子。”      “嘻嘻……”她大着胆顺势搂住神的脖颈,“堂叔,你好像瘦了。”      “你也没胖到哪里去。”      “那才好呢,不然我又要减肥……”额头上被轻弹了一下,毕沐的声音低下去,“……本来就是嘛。”      “在学校按时用餐,不要吃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食品,嗯?”      “嗯,堂叔你也要按时吃饭,不要随便跳过了”      毕延京笑了一声,透着些许疲惫感,“今晚你寝室还有其他同学在吗?”      “……还有另外一位。”      “这样啊……”   长指搭上眉骨,毕延京若有所思,这样就不能光明正大把人拐回家了。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来奖励我的小傻瓜吗?”      “……”毕沐心跳加快,“为、为什么要奖励呀?”      “为了准时接我,某人不辞幸劳提前返校,”他抬手,秀气拇指轻轻揩着她莹白脸颊,“说说看,要什么奖励?”      毕沐:“……”   为什么他又知道她是提前返校的……      “不好意思说?”      毕沐:“……”   她就根本没想过好咩……      看着她一脸迷茫、脸红心跳的样子,毕延京觉得好玩,俯在她耳边问:“那……要不要公主抱?”      砰砰砰……   砰砰砰……      “看来是挺想要的。”他说着,打横抱起她。   整个也挺小的,全身还穿着毛茸茸的衣物,像只宠物。      毕沐身体悬空,下意识地双手揽住他脖颈,整个人贴进他怀里。心跳更快了……      放眼深夜的机场大厅,稀疏的乘客行色匆匆,等航班的人神色疲惫,他们两人显得突兀且格格不入。      走出了机场,上车前,毕沐才想起自己的行李箱,刚抬头想说话,就听见神说:“林照拿着,在后面。”      啊?!林照也在?!全都被看见了?!   毕沐的双颊,哄地一声,轰轰烈烈地红了个透彻。    ☆、第36章   1      那天晚上,毕神把她抱上车坐在后座,依然是公主抱的姿势。      司机在前面……   林照在副驾座……      毕沐想从他身上下来,被他强硬地按回去,圈在怀里。      “别乱动,让我靠一下。”   他说着,双手环着她身体,脑袋轻轻搁在她肩窝。   “小傻瓜,你身上好香,唔……水果的香味。”      “……”   隔得近,神的声音里满溢着的疲累她都听得清。   先不说前座的两人让毕沐有多不自在啊……   单单是神这样亲昵的靠近,就让她很紧张……      作为助理,林照向来具备良好的素质,表面完全可以做到跟自家毕神大人一样淡定。   然而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一万个“卧槽”在飘过……   瞄了瞄车内后视镜,哎哟了不得……   小沐沐脸都红透了,毕神大人还自然至极地在她身上补眠。   那场赌局他赢了,孙森森输惨了哈哈哈……      后面的毕沐真是囧死了,总感觉被人围观着。   她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小小声喊他“堂叔”。   隔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再隔一会儿,又喊一声。还是没回应?      毕沐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他,才发现神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   如果她可以帮到他就好了。      毕沐的视线落在神搭在她手臂处的双手,俊秀的修长十指随意交握着,如果上面没有那些细细的伤痕的话,简直如玉一般漂亮。      那次林照在电话里跟她讲,毕神一个人在雪地里做了一盏孔明灯,从中午到晚上,然后把它升上天。   他手上这些看起来像是被划伤的细小伤痕,应该就是用竹枝编灯骨的时候弄的。      冰天雪地,一个人放孔明灯么?   毕沐心里难过,放轻动作用另一只手去碰他的手指。   微凉微凉的,触感光滑,果真如玉。      林照把目光从后视镜移开,皱了皱眉,后座上的画面太触动他。      那个平时看着安静乖巧甚至有些傻气的女孩,诚惶诚恐地轻轻摸着毕神大人的手,像对待稀世珍宝,又像压抑着什么情绪,连鼻尖都红了。      之前,说实话,林照没有认真想过大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还是个学生。      现在看看,他们就这么在一起,不能再般配了。      2      毕延京睡得很沉,连毕沐下车他都没知觉。      用林照的话说,这是靠着小沐沐补眠的后果,太放松太享受了,才会睡得深沉香甜。      3      毕沐和卢月花了两天时间打扫寝室、逛街买新学期的生活用品。      她知道毕神很忙,有时忙到连用餐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前段时间周治淮替他选出来的第二支职业棋手已经入驻BU了,忙着训练新队员,忙着替第一支筛选资源,忙着参加各种推不了的棋牌类重大活动…………      连他自己每年固定要参加的普罗米修斯社团讨论会都被轧掉了。      毕沐很乖很懂事地没敢去打扰他,但是乖巧过头了,几天以来居然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不敢给他。      于是,毕延京在短小的空隙之时,也会忍不住想:那傻瓜果真是毫无经验的一个!   如果对象不是他,估计没几天就会被分手,然后陷入失恋。      不知道感情需要通过某些方式手段来升温开拓发展出新境界吗?      他在感情方面的强势不言而喻,但是很骄傲。   太骄傲的后果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做某些当代年轻人喜欢做的腻歪事情。   幸好其中的平衡度把握得还挺好,否则对上毕沐这么一个后知后觉,也是没辙了。      4      二月二十五号,临开学前两天。      毕沐跟卢月学校食堂吃完晚饭,还没走回宿舍,突然接到林照的电话,问她有没有跟毕神在一起。      “大人他、下午去了墓园,直到现在、手机打不通,什么信息都没回,而且人已经不在墓园了……”      林照想起上回毕神可以在雪地里跪那么长时间而不管自己的身体,可以想见他的脾性。所以才担心忧虑,怕他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意外……      挂了电话之后,毕沐愣了好一会儿。   心中茫茫然,回过神来,跟卢月说自己出去一趟,让她不用等她去自修室了。      墓园?   是去看姥姥?   那为什么突然联系不上?   现在又是在哪里?      5      错过了开放时间,76大厦的观光电梯已经不允许游客进去了。      毕沐对着负责管理电梯的阿姨软磨硬泡,说有很紧急的事。十几分钟之后,管理阿姨才同意让她进去。      电梯升上最顶层的76星空艺术,门开的时候,大批已经尽兴了的游客往电梯里涌,只有毕沐一个人往外挤。      好不容易来到毕神带她来过的特殊观景台,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并不在这儿。      毕沐有点灰心,皱着眉,一下子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可能会去的。   灰心的另一个缘故是,她发现,除了毕神在棋坛上的成就经历之类的,其实自己真的不怎么了解他。      毕沐垂着头等电梯,担忧与心灰一同缠绕在心头上。      然后她接到了那人的电话,焦急喊了声“堂叔”,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毕沐,”他喝了一口什么东西,嗓音磁质,“我让林照去接你出来,陪我,好吗?”      陪我……      好吗?      毕沐忍住哽咽,“好,我在76大厦。”      6      人不能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陷入失控的时候,大多数人习惯愤怒或者歇斯底里。      但是毕延京失控的时候,却无比脆弱。      他把自己的世界敞开,跟她说,你要不要进来看一下?    ☆、第37章   1   从76大厦出来,毕沐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店。      原来就在对面啊……   而且,好像比76大厦还高。      那她算不算歪打正着找到了她的神呢?   好歹……离得挺近的嘛……   这能不能算得上一种心有灵犀?   2      毕延京在最顶层的餐厅,随意地倚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双眼半阖。   面前摆了好几个玻璃杯,里面的生啤已经被喝完了。   他讨厌用同一个杯子喝同一种饮料,因为那样会错觉自己只喝了一杯。   这是经年累月的习惯,陆晃等人称之为怪癖。      但是毕沐上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被换成了两份西餐。   他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收拾起来,掩藏得仿佛从未来过。      毕沐还有点不知所措。   突然地失联,突然的晚餐。   她不知道她的神在想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他的落寞。      毕沐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抿了抿唇,想问些什么,又见他神色如常。此时此刻,似乎……问什么都显得突兀。      毕延京见她又如同刚相识那般拘谨,于是微挑眉骨,长指在桌面上缓缓敲。      “外套脱了,”他打量着她,这傻瓜额角似乎冒出了细汗,大概是裹着羽绒服的缘故,“其实你没有我想得那么傻,还知道跑去76大厦找我。”      毕沐有点不好意思,“我就……碰碰运气嘛,看看你在不在那儿。”   然后乖乖脱了白色羽绒外套,内里穿的针织毛衣上有一只大熊的图案。   一下子显得更加稚气。      她的样子倒映在毕延京眼里,有点晃。   明亮的双眼弯起来,露出几分孩童身上独有的清澈和调皮。   他的目光在她眉目和双唇之间徘徊,沉默不语。      毕沐看着面前的西餐,有点为难。   她是吃过晚饭来的,一点食欲都没有。      “没胃口?”      “……没。”   毕沐已经渐渐习惯了一切心思都被他看穿。      毕延京也根本没打算真的用晚餐,便让服务员收拾走,换上果汁和果醋。      橘色的灯光把他的干净白皙的面容映衬得些许迷醉,原本线条分明的凌傲轮廓也柔和了几分。   他伸出手朝毕沐勾了勾,另一只手还在敲着桌面。      毕沐倾前身子,侧耳,以为他想跟自己说什么话。      神却突然翘起唇角笑,“过来这边坐。”      “哦。”她乖乖起身,坐到他那边的沙发去。      离得近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一声不响地咬着吸管喝果醋,敲在桌面上的长指指尖泛着好看的红润粉色。      毕沐看得痴了,害怕被他发现,胡乱转着眼神往窗外瞧去。      对面就是星光闪闪的76大厦,从这里看过去特别漂亮。抵得过整座城市的夜景。      “真好看。”她说着,捧着果汁喝了一口。      毕延京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闻言,转头去看了一眼。      他笑了笑,一手撑着脑袋瞧她,“我倒觉得,没有你好看。”      “……”毕沐差点被果汁呛到,下意识回了一句,“……堂叔最好看。”      “是吗?我有多好看?”      “嗯……好看到不像人类,像……神。”   她刚说完,脑门上被他弹了一下。      “这是在夸我?”      “嗯。”毕沐侧脸去看他。   看他慵懒的神情;   看他细碎的额前黑发;   看他俊帅的眉目;   看他微微翘着的唇;   看他耳垂上的耳钉……      毕延京靠近她,“想亲我啊?”      不止想亲你啊。      她在心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起身跪在沙发上,仰头吻住他眉心。   3      “如果你爱上一个复杂的男人,最好祈祷自己是个足够简单的人。懂吗?”毕沐的唇离开他眉心时,毕延京是这样对她说的。      他垂下眼看着她,神情平淡得像从不曾被她吻过眉心。      毕沐呆呆地望着他,唇边沾了些果汁,被他用指腹缓缓揩去。      “堂叔,”她抓住他的手,没答话,而是另起一句,“我也记得住姥姥的。”   ——这句话,已经噎在喉间好多天了。      但是,毕沐看见他皱起眉,显然不愿意谈起。      她壮着胆说下去:“我那天晚上看见了流星,像人的魂魄,它们坠进了大海,有更广阔的空间。”      “还有,”她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着,“我想陪你,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尽头的那种,可以吗?”      毕延京愣了两秒,继而笑开,“毕沐,你喝酒了?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没有,”她凑前去,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是堂叔你,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喝酒了。”      你喝醉了时,原来是这样魅惑又冷漠。   引诱人,却又不许别人靠近你。      身体往后仰,毕延京靠在沙发背上,长指搭在眉骨上,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变聪明了,是不是偷了些我的智商?”      “……”毕沐郁结,“我只是、不愿意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感觉自己很没用。”      “难道我说了,你就觉得自己很有用了?”他笑出声,一如既往嘲讽身边人。      “……”   她跪直身子在沙发上,微微鼓起的脸颊写满不服气。   大胆反问:“不然、不然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眩晕感越来越明显,毕延京蹙眉,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果醋,酸酸冷冷的果醋。   “我让你过来,给你拆穿我的机会啊”      他说着,喉咙里的笑意拘而不出。   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逃避。      忽而间,腿被压住,一双小手攀上他脖颈,怀里的小女生爬上他的大腿。      她说:“那我成功了吗,堂叔?”      他沉默,敲着桌面的长指顿住。      搂着他的人软软地趴在他肩头,闷着声音又说了一句:“如果没成功,那我等会儿再试试。”      毕延京垂下眼皮,听着她的心跳声。   像是落定了尘埃,又像是终结了流浪。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那杯柠檬果醋,开口,结束她漫长的、惶恐的等待。      “毕沐,想……尝一尝果醋吗?”       ☆、第38章   1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那杯柠檬果醋,开口,结束她漫长的、惶恐的等待。   “毕沐,想……尝一尝果醋吗?”      嗯?   毕沐抬起头,与他面对面。   “我可以喝吗?”      “有点酸,你忍一忍。”      “我不怕喝酸的东西。”      “是吗?”毕延京把杯子端在自己唇边,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那我们试试?”      毕沐点头。      他避开吸管,就着杯子边缘喝了一口。      毕沐跪在他腿上,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玻璃杯。      毕延京先她一步把杯子放在旁边的低矮窗台,挑眉看着她笑。      不……不给她喝了吗?   她有点无措,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脑袋被他揽过去,唇与唇相贴的瞬间,有冰凉的液体滑入她嘴里。      很酸;   特别酸;   酸到掉牙;   酸到她眉目都拧在一起;   酸到她条件反射想把它吐出去。      毕延京在察觉到她想吐出果醋的那一瞬,心里冒出难以言喻的火苗。   不由分说将自己口腔里的全部果醋渡给她,强迫她接受,强迫她喝下去。      推推搡搡,抗拒纠缠,毕沐吞下了他渡过来的所有液体,同时被呛到眼圈发红,咳嗽不止。      “你不喜欢。”   他的声音低落平静,语气是毫无波澜的冷冰。      这是一个判断句,也是一个陈述句。      她的心紧紧一缩,全身发抖。      毕延京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是特调的柠檬果醋,极致酸。除了我,大概没人会喜欢。”      所以,不怪你。      毕沐咬着唇,说不出话。   他低垂的眉目,无声地将她拒之千里。      “我……是因为————”      “我们回去吧。”他一如往常那般堵住别人意图解释的话,拿了外套,给她披上。      毕沐狠狠皱了下眉,在神抱着她起身的那一刻,伸手捞起窗台边的那杯果醋,猛灌了一口。   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性感双唇。      毕延京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被她喂了几口柠檬醋,混着小人儿的晶液,流入喉间。      他在原地顿了几秒,她还在努力把果醋喂过来。      瞳孔都变亮了,毕延京抱着她转身,把她压在后面的墙上。   刻意不喝她嘴里的果醋,拖过她的小舌头,胡搅蛮缠地吮吸。      毕沐双脚碰到地,但是腿很软,攀着神的身体不敢放松。      火热的吻从她的香软唇舌蔓延到她白净的脖颈,毕延京被她身上的香甜水果香味所迷迭,加之酒精的刺激,让他渐感燥热,修长指尖游走在她后背的细滑皮肤。      “还要继续吗?”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声问了一句。   毕沐紧紧搂着他的脖颈,颤着声说:“……要。”   毕延京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长腿挤.进她双腿之间,整个人与她贴合。      毕沐的毛衣领被他扯下来,紧接着有性感的唇覆盖在她锁骨处,意乱情迷,陌生的躁动流窜全身,她呼吸急促起来。      毛衣下摆被撩起到腰间,露出紧致的腰线,他的手指解开了她后背的胸扣。      毕延京吻着吻着觉得不对劲,突然停下一切动作,声音低迷到沙哑:“……对不起。”      嗯?   怎么……停了?   毕沐呆呆地望着他,双眼蒙上一层雾色,脸颊红扑扑的。   她凭着本能,埋头在他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      毕延京闷哼一声:“毕沐,别闹”      是不是……他犹豫了?   毕沐手足无措,神情委屈。   她鼓足勇气凑前去,亲他脸颊。      “不要闹,现在不行。”      毕延京阖了下双眼。   淡定,理智。   不要冲动。   他找到她的胸扣,帮她扣回去,微微颤抖的手指只有自己知道。      小人儿红着眼,仿佛一扁嘴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毕延京自己身上的火都还没灭下去,努力控制着情绪,帮她理了理衣服。      手被她抓住,有温热的液体掉落在他手背上。      毕延京慌了一下,抬头去看,果然哭了……   他皱眉,“傻不傻?哭什么?”      毕沐的眼泪一串串掉落,肩膀一耸一耸的,又不敢哭出声,压抑得眉骨都红了。      他抬起她下巴,整个人贴近前,某处顶着她,“还哭?”      突然顶上来的灼.热,让毕沐霎时全身僵住,一动不敢动,睁大双眼,双颊迅速烧成红云。      “还要哭吗?嗯?”他低哑磁质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毕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神经紧绷,身子往墙壁缩了缩,拿毛衣袖子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      毕延京无奈地歪着唇笑,稍稍离开她的身体。   长指轻弹她脑门,“小王八蛋,就会折腾我。”      她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又不敢去抱神,咬着唇望着他,不知所措。      他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眉目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心里的暗涌和躁动被压下去,“现在没胆了?”      毕沐乖乖摇头,不敢多说一句。      “趋利避害的小家伙,”毕延京看她着实被吓坏了,牵起她的手,“走吧,我自制力没那么差。”      她的手缩回去,又赶紧抱住他手臂,“堂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他翘起唇角嘲讽笑着说,“我才是故意的。”      毕沐:“……” ☆、第39章   1      从餐厅下来已经是深夜,毕延京让林照过来,开车送毕沐回学校。      等待的时候,他牵着毕沐在酒店一楼大厅的沙发坐下,没说什么话,就那么牵着她,看着透明玻璃门外的街景。      “堂叔,”毕沐整个身子偎过去,“你头晕吗?”      “为什么觉得我会头晕?”他伸手揽住她。      “因为你喝酒了……”      “喝酒了就会头晕?”      “不然……会怎样?”毕沐绞着自己的衣角,垂着眼不敢看他。      “我倒觉得,喝酒了会变得和你一样傻。”      “……”      他笑得云淡风轻,身上的茶香气息混着微微刺鼻的酒精气味,毕沐忍不住深深嗅了嗅。      “堂叔,你为什么突然喝酒了?”她记得,陆晃他们说,神是万年果醋控,除了各种各样的果醋,基本不碰其他饮料。      毕延京笑了笑,“男人喝喝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你不是普通男人,”她再靠近一点,脸颊蹭到他的颈窝,“你是神。”      “我不是神。”   他的笑凝结住。   “我很坏。”      “有多坏?”毕沐也笑,全身都放松下来,很享受就这样跟他聊聊天。      “你猜。”      “会坏到……不要我吗?”      毕延京转脸,下巴抵在她脑袋上,“你怕吗?”      毕沐嘻嘻笑,“我怕死啦!”      他哼笑一声,玩着她的手指,白皙的长指微微有些凉。      “毕沐,你缺乏父爱母爱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在跟她说悄悄话。      毕沐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如实回答道:“……不缺乏,我爸妈虽然啰嗦了点,但是中国家庭的父母不都是这样吗?嗯……琐琐碎碎中,给了我一个永久的港湾。”      “那就好。”细长的睫毛盖住双眼,毕延京别开脸,看向玻璃门外,“等你本科毕业之后,来我身边陪我吧。”      额?   毕沐从他怀里直起身,“我现在就可以陪堂叔呀。”   脑门被敲了一下,她听见他说:“陪我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知道不?”      啊?   毕沐被绕晕了,他的话毫无连贯性,说到这个又说到那个,她不知道神到底想表达什么。      “听不懂啊?”毕延京痞气笑开,“听不懂就好,懂了才麻烦。”      毕沐:“……”   这恋爱没法谈了啊摔……      “还是很荣幸,因为我知道堂叔只跟我一个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变聪明了啊,以后我不能随意嘲笑某个傻瓜的智商了。”      “……”      2      那个梦一般的夜晚之后,毕沐自觉不自觉地变得黏人了。      毕延京对此很满意。   但是林照很苦恼。      比如,四月有一场国际象棋世界团体锦标赛,林照拿着赛程表跟他报备一些重要事宜。      “大人,一队的——”      他翘着唇角,低头在看手机,满满的宠溺。      林照:“……”   不要管,继续说完……      “大人,那些臭小子们都很想要你带队,因为——”      他塞上耳机听语音,眼尾都上扬了,长指遮住眉骨。      林照:“……”   好了,自己已经被完全无视了……      3      端午节前一天,毕沐没课,毕延京空出时间去Z大接她。      毕沐以为神会像往常一些时候那样,把她扔在俱乐部的房间里,自己忙自己的事,任她一个人看书或者上网娱乐,偶尔去楼下吃个饭什么的……      但是这一次,神居然带她回他的住处了。      毕沐有点激动,更多的是紧张。      相当拘束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他给她拿饮料,给她调暖气。还条件反射地说了两句“谢谢堂叔”,然后成功地被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眼……      毕沐:“……”   这种情况下,除了“谢谢”她也没啥可以说的了……      毕延京换了居家的休闲服,宽松版卫衣搭纯黑休闲长裤;从冰箱里拿了瓶果醋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随意地交叠着修长双腿。      “毕沐,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毕沐吃惊,一般情况下,神不会以这种商量的口吻跟她说话,通常都是强硬地直接行动……      他喝了口果醋,白皙长指开始轻轻敲着大理石桌面。      “我端午节有空,七夕节也有空,中秋节也可以,你挑一个时间。”      嗯?挑时间做什么?   毕沐懵。      毕延京看她一脸傻样,补充说明了一句:“去见你父母。”      “……”她低头,揪着衣角,支吾出声,“……我、我还没跟我爸妈……说我们的事……”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准备雪藏我到什么时候?”      “……”      “除了人帅得有点过分之外,我想不到你父母还能找到我什么缺点。”      毕沐:“……”   她还能说些什么吗?   看来是不能了……      “那就七夕,”毕延京弹了一下她脑门,“端午节先给你时间,以平实朴素的语言跟你父母陈述一遍事实。”      “……”      “不反对?”他满意地喝光手上那瓶果醋,“那就是同意了。”      毕沐:“……”   遇上这么强势独.裁的男人……   这一辈子都要被吃得死死死了……      4      他昨晚通宵在训练队员,白天处理各种事情,喝完果醋之后吻了一下毕沐的额头,就懒洋洋地回房间补眠去了。      补眠……   去了……      毕沐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看了下他的背影,又环顾了一下客厅。      跟四年前那套公寓的布局差不多,只是宽敞了许多;依旧没有电视,有一个大鱼缸,里面还是只有一条鱼。      实话说,毕沐完全没想过会跟她的神走到今天这样近的一步,她仔细回想着从前,心里滴滴答答地涌上不可思议。      初二那年,逆着光看见的那个戴耳钉天才,甚至从他指尖飞出的那架白色纸飞机,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生动地刻在毕沐脑海里,成了纹路,刻进以后漫长又短暂的人生中。      崇拜,暗恋,喜欢,相爱,相伴。   人生的每一个故事情节都必定有着不同的情感。      毕沐想起那次,她偷偷抄了神的Q.Q号藏在胸前,他背着黑色背包就要出发去俄罗斯。      那时候,神开玩笑似说了一句话——“你的名字还不错,好像跟我的挺配。”      而其实,‘闭眼睛’与‘闭目’,本来就是同一个动作啊。   除非有谁的‘眼睛’不是自己的‘目’。      “毕沐。”      卧室里传来他磁质的声音,毕沐连忙从回忆漩涡中抽身出来,小跑进去。      站在他床前问:“堂叔,你叫我?”      毕延京屈着一条长腿靠在床头敲邮件,没抬头,说:“我记得,上次有人说要下面条给我吃?”      “……”   神居然还记着……   她当然不敢说自己忘了!   小声答:“我也记得,那个人就是我……”      毕延京轻笑一声,放下平板,把人拉过来,一手揽在她细白的脖颈处,稍稍用力就迫得她低下头靠近他的脸。      毕沐手足无措,嘴上被他轻轻啄了两下。      “吃什么了,这么香?”他放松下来的声音有着极致诱人的慵懒色调,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处,痒到心间。      毕沐红着耳根,嘻嘻笑着说:“水果糖,堂叔最喜欢的柠檬味。”      毕延京也笑,微挑着性感的眉骨,咬了一下她的小耳垂,“小傻瓜,小心蛀牙。”      她脸红心跳之际,神及时地放开她。      “那个、堂叔,那我去给你下面啦。”      “嗯。”      毕沐得到‘解脱’,红着脸小跑出去。      毕延京想起什么,加了一句:“记住,别放辣的调料,我不吃辣。”      她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我知道,但是我吃辣!”       作者有话要说:  1、爷想向你们传达这样一个可能:生来平凡并不意味着只能选择平淡,我们也可以试试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以此来靠近那些你以为永远够不着的人。若不成功,也可成仁,对吗? 2、此文不会有番外,到此完结,欢迎留评。潜水的美人们猜到主角的原型是谁了吗?(笑) 3、下一个故事《单向迁徙》寒假开始更,欢迎移步我专栏去看文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